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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第2页）

伊娃的语气老气横秋，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通透。

姜潮觉得她有点像以前的昆兰，眼睛里燃烧着执拗的仇恨，顽固又坚定:“可是……实在太危险了。”

伊娃将衣领拉下一点，向姜潮展示她脖子上寸长的伤疤。

可想而知，当时的她一定非常痛苦。

“我的命是好几个人续下来的，好多次一想到他们静静躺在地下，蛆虫在他们的嘴里爬来爬去，草木在他们的眼眶里扎根……”伊娃深吸一口气，“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种痛苦。”

“整个人好像被撕开，永远也不会愈合，不会停止流血……其实我也不想痊愈，我宁愿一直这样痛，这样我就——”她擡起眼，眼底藏着待喷发的火，“就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恨。”

姜潮不由後退一步，这种强烈的情绪让他一阵阵战栗。

“伊娃……”他祈求地说，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伊娃感受到他是真挚地关心自己，缓和了一下，认真地对姜潮说:“如果死去的是你，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替你报仇，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她看过来的眼神不再是透过姜潮寻找加西亚的痕迹，而是确确实实看着姜潮。她走出来了，已经能够分清，加西亚是加西亚，眼前的男人是另一个顶着一模一样脸的人。

姜潮失去所有语言，因为伊娃将一切看得很明白，也很清楚自己要面临什麽，但是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任何话都是对她的冒犯，是对她的贬低和轻视。她不是温室的花，而是巨浪下岿然不动的礁石，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屹立不倒。

“一样，”姜潮挺直脊背，同样认真地说，“因为你也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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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潮的不安持续了许久，即使他极力掩饰，可是时常精神恍惚骗不了人，更不要说他看着昆兰的眼神欲说还休。

昆兰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所以他单刀直入，直接发问:“你是因为我发愁吗？”

姜潮像是被揭破了秘密，惊得差点跳起来，硬生生抑制住了。他实在不会说谎，尤其不擅长对自己亲近的人撒谎，所以此时如坐针毡，眼睛都不敢同昆兰对视，只敢低着头，看着昆兰腰封上的匕首:“没有。”

那就是有，昆兰想，而且与自己有关。

他思忖了一会儿，问姜潮:“是不是这一次小岛之行我会死？”

姜潮的头瞬间擡起来了，呼吸混乱了一瞬，急忙摇摇头。

“你不必骗我，我和三始祖分析过很多次，”昆兰平静地说，“始祖就像根，吸血鬼是叶，根死了，枝叶不可能存活。”

在教堂杀死血祖的时候，他没有死，老实说，昆兰以为自己破除了必死的诅咒，欣喜若狂，但是很快便发现血祖根本没有真正死去，他被命运无情愚弄了。那这一次他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大概不会了，他不是主角，只是一个悲情的配角，靠凄惨故事线赚够眼泪後，倘若留下，他又该在这个人类故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即使姜潮在复述原剧情的时候总是刻意避开昆兰的死亡，昆兰也能猜到自己最终结局，始祖死後，他的後裔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虽然他是半血，身体里没有线虫，但是他不可能活，编剧不会让他活。

姜潮没有再掩饰，他的表情又焦虑又急切:“不会的，只是有可能会死，还有二分之一可能性会活下来！”

反观昆兰，淡定地好像不是去死，而是去喝了杯咖啡。没有怨怼，没有恐惧，温柔又生疏地整理姜潮的头发。

他比姜潮高半个头，为了平视，微微弯下腰，安慰道:“我一直觉得死亡是宿命，我已经活了几千年，并不会觉得不公。如果非要说遗憾，就是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几千年来，他都在等待死亡，期盼死亡，追寻死亡，直到遇上姜潮，他的死亡计划里多出许多无关的东西，内心不可遏制地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能在一起更久就好了。

这就是上天最不公的地方，他苦苦求死的时候，老天让他形单影只地活着；在他想活得更久一点时，他却快要死了。

姜潮闭上眼睛，这是他根本不敢深究的地方，原本只是想让昆兰不要那麽孤独，能够在踽踽独行的千年里得到一些快乐。他确实做到了，可是也带来了可怕的副作用——原剧里昆兰赴死时满心解脱和快意，现在却要带着不舍愧疚……奔赴一场注定的死亡。假如他从来没有拥有，失去时就不会这麽痛苦。

“我很抱歉……”姜潮喃喃。

救不了昆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迈向既定的命运线。

昆兰的眼神温柔地像一汪水，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姜潮的额头，好像两个人的思想也能随着贴近互相交融。

“应该是我要说抱歉才对。”他只是觉得愧疚，明明知道自己会死，还向姜潮许下承诺，最後让他空欢喜一场。

“如果你死了……我怎麽办？”姜潮睁开眼，嘴唇痛苦地抖动。

昆兰的表情平静中带着冷酷:“那你就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姜潮被一桶冷水从里到外浇透了，只知道呆愣:“你让我……好好活下去？”

“是的，”昆兰银蓝色的眼珠看不出一点玩笑的迹象，全是认真:“我不赞同殉情那一套。比起血族，人类的生命看似很短暂，但也有百年。你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人，更喜欢的人，永远不要为了某一个人做傻事。”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去你的家乡看看，去意大利，去爱琴海，随便去哪里。一年你会难过，两年你会难过，可是早晚有一天你会遗忘的。”

“太笨了，”姜潮捂住眼睛喃喃，“你太笨了。”

纵容昆兰是天才，但是他显然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这样说姜潮会永远也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