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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离歌（第2页）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肖霄背起背包，拎起网兜。李卫东一把抢过那个装着脸盆杂物的网兜：“我送你到县上！”

“东子……”

“少废话！走！”

肖霄不再推辞。他再次环视众人，目光一一掠过那些熟悉的面孔，掠过这片生活了近十年的村庄和土地。

“兄弟们！保重！”他大声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保重！肖霄！”“一路顺风！”“常来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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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告别声中，肖霄和李卫东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拖拉机喷着黑烟，剧烈地颠簸着，开始移动。

肖霄站在车斗里，扶着栏杆，用力地向后挥手。风吹起他的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坚毅的眉眼。他看着那些身影越来越小，看着那排熟悉的泥草房越来越远，看着那片广袤的黑土地逐渐融入地平线。

李红梅终于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然后停住，只是用力地、用力地挥着手，直到拖拉机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最终消失在卷着尘土的道路尽头。

她依然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遗落在秋风里的树。

拖拉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伴随着剧烈的颠簸，五脏六腑都像是要挪了位。但肖霄浑然不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后方，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熟悉的景物。他才慢慢地转过身，瘫坐在车斗里，背靠着冰凉的栏板。

李卫东递过来一根卷好的旱烟，肖霄摇了摇头。他此刻不需要任何的麻醉，他需要清醒地、完整地感受这离别，感受这奔向新生的每一步。

路很长，尘土很大。两个男人沉默着，各怀心事。

到了县火车站，那场面更是让人心头紧。小小的站台仿佛要被汹涌的人潮和离别的情绪撑爆。几乎每天都有知青返城，送别的场景日复一日地上演。哭声、喊声、叮嘱声、火车汽笛的嘶鸣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

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狂喜、焦虑、不舍、茫然。送行的亲友拉着即将离去的人的手，千叮万嘱，泪眼婆娑。即将登车的人则拼命地朝着窗外挥手，大声喊着什么，声音却被淹没在喧嚣里。

这一幕，何其熟悉！肖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近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的喧嚣和泪水中，离开了上海。那时，窗外是苏晨疯狂追逐的、绝望的身影和哭喊。而今天，窗外是这片黑土地，是李卫东，是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

历史仿佛是一个轮回，只是换了一个舞台，换了一批角色。

“妈的，跟十年前一个逑样！”李卫东啐了一口，眼圈红得厉害，嘴里却依旧骂骂咧咧，“赶紧的，票拿好！别误了点！”

他帮肖霄扛着行李，像一头蛮牛般在人群中挤开一条路，艰难地朝着车厢门口挪动。

好不容易挤到车门口，肖霄接过行李，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东子……”肖霄开口，声音哽咽。

“行了，屁话别说了！”李卫东猛地抱住肖霄，用力在他背上捶了两下，力道大得惊人，“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走吧！混出个人样来！给咱们知青长长脸！”

“嗯！”肖霄重重点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

“呜——”汽笛再次长鸣，这是最后的催促。

“快上车！”李卫东一把将肖霄推上车门踏板。

肖霄最后看了李卫东一眼，似乎要把他这副样子牢牢刻在心里，然后转身钻进了车厢。

火车沉重地、缓慢地开动了。

肖霄挤在拥挤不堪、弥漫着各种气味的车厢连接处，拼命踮起脚，透过模糊不清的车窗向外望。李卫东的身影在站台上跟着火车跑动，用力地挥舞着那双粗壮的手臂，嘴巴一张一合，还在喊着什么，但完全听不见了。

站台、李卫东、县城破旧的房屋……越来越远，越来越快地向后退去。最终，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无边无际的、深秋的东北原野。荒凉，壮阔，而又冷漠。

火车轰隆隆地向着南方，向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肖霄顺着车厢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离歌散尽，前路茫茫。旧的篇章已然合上，而新的篇章，等待着他的，又将是怎样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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