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庄顺平说,原本岭关的地都是每家每户分好的,可章家来後,说岭关要扩建,要大改,田也要重新分。
“他们说,为了岭关以後越来越富庶,咱们要让外面的人乐意搬来这里,那就要把田分些给新来人口。还说为了不亏待咱,可以让我们去北边府上做工,可开的工钱那叫一个少,打发谁呢!”
不仅如此,章家把那些靠近河流丶地势平坦些的田全揽了去。
“那些掏尽身家给了他好处的人,分到的还算好些。我们分到的,都是些山脚下的坡地,甚至有些根本算不上田!新官上任,我们又不敢得罪,听说有人闹了,後来再没见到过这人。我们只得忍气吞声,怕他拿我们开刀。”
齐延听得有些气愤,“这没人管得了他吗?”
“管?谁来管?这不就是朝廷下的令,只要收齐了田税,没人会来过问。我们分到的全是这样的田,收成大不如前,可还要交和过往一样的田税,又怎麽拿的出来?”庄顺平越说越气愤。
“章家抓人去外面做苦力也是真的吗?”
庄顺平接过路介川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交不出田税,就被抓去别的地方做苦力抵上,在那些地方干活累,给的又少,不把人当人使!”
他还提到自己就是被带走做苦力去了,如今伤了手臂才被赶了回来。
“那,你说的你弟弟的事是?”
提到弟弟,庄顺平的脸色暗了下来,气愤化为悲伤,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顺年他……死了。”
所有人都皱了皱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心里还是复杂起来。
庄顺年刚过十六,因为家里的田收成不好,哥哥又被赶去做苦力,为了交上田税,他便去找了章玄,和他签了契,成为了章家的佃户,不仅要帮章家耕地种田,还要在章家做劳役。
听庄顺平的媳妇柳萍说,她每次见庄顺年回家来都是疲惫不堪又消瘦的样子,好几次甚至晕倒在门口。
“顺年他定是被这章家骗了,不知签的什麽契!直到前段时间,章家派人来说,顺年他做工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摔下来,死了。”
庄顺平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我们想带回顺年的尸体,他们说,在章家做工的章家会埋了,怎麽都不肯让我们见!”
章家的态度让他们怀疑庄顺年不是自己摔死的,而是另有隐情。所以才想出这招来想让章家做贼心虚,指不定他们能顺势找到埋庄顺年的地方。
默默待在一旁角落里的黑衣男子始终没有吭声,岳华绮将目光转向他。
此人身形瘦弱,皮肤白皙,手上也没有常年干活的痕迹,“这些方法是你教他们的吧,你假扮道士是为何?”
那人却没有回答,反倒好奇地问道,“姑娘,你是如何看出是我假扮道士的?”
“对啊华绮,你怎麽判断出他就是假冒道士的人?”齐延也凑过来问道。
岳华绮指了指男子的手,“画符会常用到朱砂,朱砂不易洗净,而他的指缝和关节处都有朱砂残留的痕迹。我对气味算得上敏感,他身上有香火气味,想必是多日焚香沾染上的。”
齐延轻轻鼓掌,“厉害啊华绮,不过夜里这麽黑,你这都能看到吗?”
“这是我的眼疾导致的,未发作时,我的双眼在夜晚视物能力会好些。”
“啊,那发作了会怎麽样?你现在没事吧?”齐延也是第一次听说。
岳华绮摇了摇头,有些回避,路介川见状又示意假道士继续交代。
假道士名叫蒋海林,本也是农户家庭,可他从小就一心只想读书,便早早离开家到外面去求学,可几次的失意让他只得打道回府。
“回到岭关後我发现庄兄家出了这事,书中皆说仗义之人不会对不平之事坐视不理,何况是章家干的这等令人嗤之以鼻之事,我要帮他们讨回公道。”蒋海林虽然外表看着有些怯懦,说话做事却不像个懦弱之人。
“那这些闹鬼的把戏皆是你想的了?接连几日下来没什麽收获吗?”
蒋海林叹了口气默认。
“那些是我从出门在外看的话本里学来的。这儿的人大多没读过书,也迷信得很,很容易就信了。镇上信的人多了,那有冤魂之事便也是真的了。至于扮作道士,也是因我曾在道观中待过一段日子,跟着道士学了些东西。”
据他们交代,原本打算先由闹鬼之事引发百姓的恐慌,再找几个兄弟扮成道士取得大家的信任。
若是章玄也信了,说不定会找他们来排忧解难,那离真相就会近些。
“可关键是,章家还是半信半疑。虽说让我们搬进了院子住下,可只说让我们帮忙在镇上驱邪,其他什麽也没说。如今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蒋海林默默低下了头。
既没有心虚地去埋尸处查探,也没有让“道士”去府上驱邪除鬼,那便是这些闹鬼的戏码还没有完全让章家害怕。
路介川思索後缓缓开口,“既然让你们住了下来,也证明他们并非全然不信。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章家完全相信,相信这是庄顺年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