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冀为还要更惨一点,他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有了新家庭後,直接不再认他。
于是陆冀为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姥姥和奶奶轮流过来照顾他,这几年,两位老人来得少了,也可能是觉得陆冀为已经足够大了,不再需要她们的照顾了吧。
如果一个人活到八十岁,还有爱他的父母,那即便是八十岁,他仍旧是一个幸福的小孩子,而一个没有父母爱他的十五岁小孩,即使他还没成年,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早已成为了一个大人。
陆冀为就是一个拥有小孩年龄和身体的大人。
我来到他的卧室门口,象征性地敲敲门,就走了进去,陆冀为坐在书桌前学习,我把手掌摊开在他眼前,挡住了他做题的视线。
“圆规。”
陆冀为没和我计较,只移了下书本,眼也不擡,“自己找。”
他的台灯是旋转式的按钮,很老的款式,下面一个底座,中间用一根黑色螺旋纹的粗软管,而上面就是喇叭形状的灯罩,有点儿像放大版的手电筒。
暖暖的黄光让他的半边脸庞浸在里面,看上去特别柔和,连眼睫毛也被渡上了一层光影,根根分明。
怪不得老话总说灯下看美人呢,灯光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是只猪在灯光下溜达,也应该比其他不在灯光下溜达的猪要肥美些。
本来是在看人,看着看着就溜号了,我就连这种小事也做不到注意力集中,不像陆冀为,从小到大,不管我怎麽盯着他看,在他旁边发疯胡闹,他不理我就真的不理我,专注力自始至终就在他想专注的事情上面。
这一点,我真的自叹弗如,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不是人。
溜号的过程中,无意间瞥到陆冀为正在学习的东西,我皱眉看了几眼,又歪头看书脊上的铅印字。
好吧,我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学习高一的课程了。
“大学霸呀,这麽早就开始学了。”
他的房间里还有个小凳子,是用来放书的,我把凳子上的一摞书全部搬到床上,然後自己在那个小木凳上坐下。
通常陆冀为在心情好的情况下,会主动让我坐他的学习椅,他自己坐床上,很明显现在他并不打算给我找个地方坐,不过那也没事儿,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就不是个娇气的姑娘。
陆冀为曾经问过我,为什麽不坐他的床,是嫌弃吗,我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来,开什麽玩笑,他的床都可以被拉去做军训铺床榜样了,床单丶被子叠得不要太整齐,整齐到豆腐块都要脸红的地步。
不过当时的我并没说这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是不想夸他,于是我给出了比较正面的理由。
因为我不想别人坐我的床,推己及人,我也不去坐别人的床,再说了,男女有别,要有点儿界限感懂不懂。
我义正辞严,满身凛然,陆冀为饶有趣味地看了我一会儿,看得明明说了实话的我都要心虚了,才终于移开目光,笑笑走开了。
从此他的房间里就多了一个小木凳,虽然大部分时间是用来放书的。
“别阴阳怪气。”
陆冀为的情绪很稳定,回答我的同时还算出了一道选择题的答案,那个‘A’勾画得飘逸率性,表明做题的人胸有成竹,轻松自若。
我托着腮坐在木板凳上,板凳的高度有点儿低,因此我的视线是微微向上的,刚好能看到他捏着笔的指尖,没有很用力,只是松松地虚握,和我很不一样。
我不论做题还是写字,一贯都是很用力的,从小就这样,因而语文一类的抄写作业後面我必须要垫一张草稿纸,否则我的笔迹会用力到在下一页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没有啊。”我笑笑回答。
“你不是也一样过了德馨的自招吗?”
他终于舍得看了我一眼,不过也只是在我脸上停留了能有一秒,随即又回到他亲爱的书本上去了,他的声音低而淡淡的。
“准备什麽时候开始学?”
我撅了撅嘴,“我那能跟你一样麽?我只是有了进德馨的资格而已,不像你,直接把重点班的名额拿了,哪儿敢跟您比?”
“这话听起来酸酸的。”
幸好我坐的位置好,视角合适,他唇角有轻微的笑意才被我捕捉到了,然而这人面上仍旧是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麽明显情绪。
我翻了个白眼,切,心里指不定怎麽偷着暗爽呢。
不过话说回来,拜陆冀为所赐,紧迫感一下子就涌上心头,我的确也应该着手准备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多人不在学校上课,而是去外面参加高一的辅导课程,巴不得往前赶,再往前赶,快点快点再快点,到底要赶到哪里去不知道,比较和衡量的标准就是要在别人的前面。
当然我说的这部分人都是年级前一百名的尖子生,重点高中的光明前途已经尘埃落定,无需烦忧担心。
绝大多数人还是奔赴在中考的正常轨道上,一类重点上不了冲二类,二类重点上不了冲普高,普高也分三六九等,每个人都在找寻一个安置自己的位置。
大人们都说,这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分水岭。
但实际情况是,分不分水岭的,此时的我们根本感受不到,唯一的期盼就是,让这一切尽早结束吧!我们要放假!
毕竟整整一个夏天呢。
于是安静的房间里我和陆冀为默不作声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在认真学习,我在想东想西。
心头冒出来的紧迫感如同被风吹拂的蜡烛,忽闪忽闪,焰头忽高忽低,我总是有最为澎湃的三分钟热血以及最能持续的懒惰拖延。
我突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