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二者的困难不可相提并论,早起的折磨要比熬夜的大多了。
痛定思痛,重新做人的第二天,闹钟响了第三遍,我艰难地与瞌睡虫做着你死我活的斗争。
冬天早起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描述,那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特别痛苦,非常痛苦,痛觉到恨不得立刻死去的那种痛苦。
德馨高中的住宿生五点多起床,五点四十开始小早读,走读生相较而言就失去了这个小早读,文言文丶古诗丶英语单词之类偏向记忆背诵的内容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完成。
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这一秒坠入昏睡的无底深渊,下一秒又一个激灵陡然清醒。
闹钟响到第五遍的时候,我艰难睁大眼睛,撑起眼皮,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我妈这时也起来了,我听到她在厨房做饭的声音,煤气上热着锅竈,我妈总是先煮上面条,再去洗漱。
我跌跌撞撞奔向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两遍脸,刷完牙,回到卧室,拿起闹钟一看,折腾一番,已然五点二十。
卧室有股闷了一晚上的味道,厚厚的窗帘拉着,我开窗通了会儿风,天还昏黑,冷风吹得我眯起眼睛,多少清醒了些。
忽然,我把头伸出窗外,努力扭着脖子去看隔壁陆冀为家的窗户,这家夥应该还没起,灯是黑的。
我走回书桌前,坐下来,开始背书。
万事开头的确难,我考进德馨高中一年半,五百多天时间,这是我第一次早起用功地学习,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玩儿。
重新做人的第三天早上,艰难而起,而第四天早上,没能起得来。
无独有偶,祸不单行,既然早上起不来,同样的,晚上也容易困。
简单概括,形象比喻,我就是一头需要长长睡眠的猪。
新鲜与激情总是很容易消散的,坚持有时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的意志力和自制力每天都在与我的懒惰懈怠相斗争,如果赢了,桌子上的台历就会被我在这一天画上一个小对勾,输了,自然是画叉。
一个星期後,三个对勾四个叉,我坐在桌前思考良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决定去找陆冀为,想看看他是怎麽做到的。
陆冀为不在家。
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都不在家,当然这是我後知後觉才了解到的,我忙于重新做人,焦头烂额,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行踪。
于是这天晚上,我敲了陆冀为家半天门,发现没人应後,正在奇怪,转头看到一个男人戚戚哀哀地走上楼来。
这个男人一身熨帖的黑西装,打着领带,手提公文包,活脱脱一副电视剧里成功人士的打扮,年纪似乎跟我爸妈差不多大,身高要比我爸高些,五官周正,嘴角微微下撇,背也有些弯着,他擡起脸来,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眼神忧伤。
目光相碰时,他似乎顿了一下,语气带着试探地开口问了句。
“你是小为的同学吧?”
我沉默了两秒,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回去:“你找谁啊?”
“你好,我是陆冀为的爸爸,请问你知不知道……”
我摇摇头,说不出哪根筋搭错,忽然笑起来,而且笑得特别灿烂,张嘴打断了站在楼梯下面的男人。
“叔叔,你找错了门吧,这里没有一个叫陆冀为的人,我也不认识什麽小为。”
说完,不再等他反应,我转身回家,重重地关上了门。
心脏在胸腔内扑通扑通地直跳,我回神趴到猫眼上向外看去,那个男人爬上来楼梯,正徘徊在陆冀为家门口,背似乎驼得越发厉害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陆冀为的父亲,是那个在陆冀为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他奔赴幸福新生活的丶所谓的父亲。
…………
第二天,我杀到陆冀为班里抓到了他,他从教室走出来,走近了,我才惊讶地一颗心乱跳。
上次我们两个见面似乎还是他陪我逃课的时候,从那天到现在,只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陆冀为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脸明显瘦了一圈,目光沉郁冷漠,眼里一丝笑影都没有。
我原本有一箩筐的话想问他,想跟他说,然而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时,那些话就哽住了,怎麽也说不出来,问不出来。
我们俩沉默地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面很大的窗户,窗外北风呼啸,窗内沉闷如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