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
我从超市买了两大盒雀巢三合一速溶咖啡,每天困了的时候就往我的白色保温杯里倒一条,热水冲开,四周萦绕的全是咖啡的香味。
有一天蓝钰一直在看我,欲言又止,坚持到晚自习下课,内敛如蓝钰,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苮祎,你知道你今天已经喝了多少条咖啡了吗?”
“啊?多少条?”
蓝钰比了个“六”的手势,沉痛地看着我:“六条了,别喝了。”
“是啊,再喝,说不定你就没办法活着参加高考了。”
一道幽幽慢慢的声音,像半死不活的鬼魂突然开口说话,我和蓝钰吓了一跳,同时扭回头,张飞驰颓丧地趴在桌子上,只擡起眼睛,无神地看向我俩。
高三以来,张飞驰一直是这样一个状态,他原来多麽精神百倍一个小夥,见谁都是笑的,好像永远不知愁,现在却变得像个整日里消极阴郁的老大爷,脸上不见笑影,也很少说话,就这麽安静地趴着,像是要永远这样消沉下去。
蓝钰回头看了张飞驰一眼,眼神难得有点儿冷,起身时椅子腿刺啦一声,拿起保温杯出去打水。
每次张飞驰说话,蓝钰都是这样一幅不耐烦的状态,甚至不耐烦是好听的,准确点儿来说,应该称得上是讨厌,或者说,厌恶。
张飞驰慢半拍地看向蓝钰早就在教室门口消失不见的背影,喃喃道:“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是啊,你才看出来,我叹了口气,冤家,都是冤家。
我彻底转回身去,正襟危坐,严肃地看了眼还像块海绵一般牢牢趴在桌子上的张飞驰,敲敲他的桌子。
“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飞驰脸埋在胳膊里,气若游丝:“有什麽话你就说吧。”
“你先起来。”
张飞驰不吭声,像睡着了。
“你起不起?”
依旧毫无动静,我笑了一下,然後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张飞驰诈尸般弹坐起来,一张脸苍白又灰败,惊恐地看着我。
我朝他勾勾手指:“来,说正事。”
“我可能有点儿管闲事,不过我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打算这样多久呢?”
张飞驰靠在椅背上,躲开我直视的目光,垂着眼睛不说话。
我忽然想起两年以前的那个辅导班,炎炎夏日,我们四个人坐在炸串店里打发午饭,张飞驰忙前忙後地一直在照顾丁菡。
在某些方面,我和张飞驰其实很像,我们都以为只要捧出一颗真心,就会换来一颗真心,我们真诚地对别人好,别人同样也会真心实意地对我们好。
可惜不是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任何一条规律证明,付出真心可以换来真心,有时候能换来,大多时候,是换不来的。
张飞驰不过是在“大多时候”的这个时区里,成为大多数人里其中的一个罢了。
并不特殊,并不独特,既感动不了天,也感动不了地,在这个时区里,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後一个。
“别怪我多管闲事,如果看不到也就罢了,但你天天这样在我身後坐着,我看不下去,我是真的觉得,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张飞驰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他其实什麽也看不到,能看到的,大概也只有教室里的我们模糊的身影和明亮到刺目的白炽灯光。
“你不懂。”
我笑了笑,“我不需要懂,就像我也不是很懂自己每天坐在这里累死累活的考试是为了什麽,考好大学吗?找好工作吗?出人头地吗?获得了这些我的人生就能扬帆起航丶顺遂无忧丶快快乐乐地活到老吗?不一定吧,但我懂做好眼前事的道理,我们的路还那麽长,现在想不明白的丶很痛苦的事情,未来会想明白,以後都会好起来的。”
我轻攥了下手心,似乎有点点汗湿,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叽里呱啦究竟说了些什麽,在这一刻,我无比感谢我妈和我二舅在我从小到大的这一路上三五不时向我灌输的大道理,这些大道理或许是真理,也或许有点儿虚,但对于一个迷茫到快迷失自己的人来说,又或许是一根很好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能慢慢从沼泽里一点点浮上来。
张飞驰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一堆大道理砸晕了,过了一会儿,他崩溃似的抓抓头发,笑得很苦。
“我想不明白她为什麽这样对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善良又心软的人总是习惯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