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还是去参加了奥数比赛,意料之中的惨败,从此以後,再也没有碰过奥数书。
後来我花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努力学习,争三好学生,得优异成绩,想向我爸证明,我的脑子并不笨。
可是今天,我爸等了许多年,仿佛终于等到了海面退潮,裸露出真相的礁石,礁石上明明白白刻着一行字,告诉他,我是一个笨孩子,所以他疯狂了。
我也疯狂了。
他可以说我不用功不努力,但不可以指责我的落後是因为我是女生。
生而为男为女并非我能选择,他凭什麽将他的偏执思想强加于我的身上,他倒是个男的,我也没见他出息到做总统啊。
在我们家,钱浅和陆冀为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我爸妈在我耳边一直念叨这两个人,一直在不停地做比较,被比较。
不知不觉间,他们将我的自尊心一再引往畸形的高处,养的这颗自尊心体态怪异,脆弱不堪,且异常敏感。
所以我总是能被他们几句话刺得轻易崩溃。
我一边哭一边在小区里胡乱流浪。
不敢哭得太狠,因为没带纸巾。
流浪了半天,累了,想坐一会儿。
我们小区有个健身广场,说广场是好听,其实也就巴掌大块小地,有两台太空漫步机,两架高低杠和两个秋千。
秋千早被玩坏了,再没换,好长时间只剩光秃秃的框架矗在那里,日复一日地荒芜。
我跑出家门的时候没看时间,但我猜怎麽样也八点多了,原本想着来小广场坐一坐,散散心,结果小广场里全是在嬉笑打闹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地闹着玩,高分贝的尖叫差点没把我喊聋。
于是觉得自己更悲凉了,想找个安安静静坐着的地方都没有。
可我还是一屁股坐在了最外围的石凳上,任小孩子从我身边疯跑过来,打滚过去,没什麽别的原因,单纯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我十六岁,兜里一分钱也没有,无处可去,无处容身,只能坐在冰凉的石凳上,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不知道坐了多久,小广场上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我能听到夜间鸟虫扑腾跳跃的声音,天大地大,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没人管。
我爸妈太狠心了,我出去了那麽久,也不说来找找我,这麽黑的夜,万一我被坏人掳走了怎麽办?
越想越伤感,眼睛又湿了,涩涩得发疼,手背抹得湿漉漉的,鼻涕也即将控制不住要流出来。
在我狠狠心准备牺牲我的袖子的那一刻,忽然从天而降了一张雪白的纸巾,准确地来说,是拍在我脸上的。
谁啊,这麽大胆!
我扯开纸巾,擡起头,看到了陆冀为。
………………
我不怎麽喜欢在别人面前哭,小时候也就罢了,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爱面子了,谁还动不动像小孩子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嘴哇哇大哭,天大的委屈,先哭了再说。
长大後,次序颠倒过来,委屈都是先往肚子里咽的。
我胡乱擦了擦脸,自觉丢人,开口本来是质问的语气,却没想到嗓子哭哑了,喑哑的音调,无端带了丝委屈。
陆冀为一开口却是句牛马不相及的话。
“真的,杨苮祎,你这个说哭就哭的本领可以去申请参加比赛了。”
我都难过伤心成这样了,他还讽刺我!
有他这麽做朋友的吗?!我气得用脚去踢他,他躲得很快,我连踢了好几下,一脚也没踢到。
于是我更气了。
一气之下,又哭了,这次完全是被气哭的。
陆冀为看我又开始骨碌碌往下掉眼泪,估计无语得很,他站着没动,结结实实挨了我一脚。
我哭到稍微有些缺氧,耳朵低低嗡鸣,恍惚里听到他无奈的声音,“别哭了,行不行?”
“不行!”我呛他,“你管那麽宽,你们全都气我。”
陆冀为没吭声,只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我一把抓过来,按在眼睛上继续哭。
我是双鱼座,泪腺发达,极其能哭,幼儿园时代陆冀为就见识到了我这一项特殊的天赋,他也从一开始的僵硬无措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我觉得,未来某一天,他甚至能够拿本书在我旁边看,耐心地等我哭完。
如果此时此刻面前出现的人是钱浅该有多好啊,她一定不会像有些人,除了讽刺挖苦,就是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