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繁华喧嚣的汴京城,恰似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有人于暗处黯然神伤,泪湿衾枕;便有人在明处纵情欢愉,醉生梦死,尽享这温柔乡的旖旎。
矾楼,作为汴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销金窟,雕梁画栋,金翠耀目,处处透着奢靡之气。此刻在它的某间阁子里,正弥漫着馥郁的酒香与悠扬的音律,仿若尘世中的一方极乐净土。
两位锦衣华服的俊秀公子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锦缎坐垫的胡床上,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丶琼浆玉液,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身着墨绿圆领锦袍的郎君,头戴一顶精致的交脚幞头,幞头两侧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为他增添了几分洒脱随性。
他正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贺逸舟,此刻的他听得如痴如醉,狭长的眼眸微眯,薄唇轻啓,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时地跟着音律有节奏地打着节拍,身体也微微晃动,仿佛已与这琵琶曲融为一体,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另一位郎君身着白绸交领上襦,外罩一件魏紫鹤氅,那魏紫的颜色鲜艳夺目,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反倒衬出他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他玉冠束发,面容白皙如玉,剑眉斜插入鬓,双眸深邃如幽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国舅府的二公子萧烨。
他单手支颐,手肘撑在窗边的栏杆上,手指轻轻搭在脸颊旁,另一手则把玩着一只青瓷酒盏,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汴河。
州桥横跨汴河之上,宛如一条巨龙卧于水波,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丶孩童的嬉闹声丶马车的辘辘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
突然,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闯入了萧烨的视线。
那女子身形单薄,仿若秋风中的残叶,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独自伫立在桥上,一袭素色的衣裳在风中轻轻飘动,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似芙蓉泣露,惹人怜惜,她神情悲戚地望着滔滔不绝的汴河水,眼神空洞而绝望,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伤心事,让她如此肝肠寸断。
就在萧烨心头一紧,怀疑她会纵身跃入河中时,却见她擡起手,用衣袖擦干了泪水,而後移步走向一个卖花的摊位。她俯身挑选了片刻,最终买下一束怀菊,走下了州桥。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萧烨莫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她还有心情赏花,应是不会再想寻死了吧。虽说他们素昧平生,但他乃怜香惜玉之人,倘若真让他眼睁睁看着这般美丽的生命消逝,终归是于心不忍。
阁子里的琵琶曲一曲终了,馀音袅袅,贺逸舟意犹未尽,兴奋地拍着手掌,赞不绝口道:“妙啊,妙啊!绮音娘子当真是名不虚传,这一曲听得我浑身舒畅。”
说罢,他偏头寻求萧烨的认同,却见萧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当即不满地皱起眉头,敲着桌子大声提醒:“萧靖之,我好不容易才请到这名扬汴京的琵琶娘子绮音专程来为咱们弹曲,仙音绕梁,你却还能走神,真是暴殄天物啊!”
萧烨被他这一喊,缓缓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反驳道:“我可没走神,逸舟,你这耳朵怕是还得练练,这曲子,我倒是听出绮音娘子弹错了几个音。”
闻言,贺逸舟惊讶地瞪大双眼,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吧?绮音娘子乃大盛琵琶第一人,怎麽可能弹错音?”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绮音,此刻听到这话,顿时脸颊绯红,仿若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她慌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红着脸道歉:“是妾身学艺不精,让萧二公子见笑了。”
贺逸舟笑着摆了摆手,“连官家都盛赞过你的琴技,要是你学艺不精,那整个大盛就没有能入耳的琵琶了。”
说完,他眼珠一转,调侃的意味溢于言表,“我看绮音娘子不是学艺不精,而是欲得萧郎顾,时时误拂弦吧?”
此话一出,绮音果真羞得满面通红,她忙不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萧烨一眼,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贺逸舟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阁子里回荡。
笑罢,他指了指萧烨,对绮音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这厮这张脸生得实在太过出挑,你瞧瞧,他这脸上的每一个部位丶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女娲娘娘精雕细琢出来的。像魏紫这麽招摇的颜色,满京城也只有他敢穿,怕是魏紫牡丹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了。”
言语间,尽是对萧烨容貌的艳羡与打趣。
萧烨听着他的戏谑之言,只是微微一笑,既不反驳,也不回应,仿佛习以为常,他端起酒盏,轻抿一口美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