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生下我,让我生活在继父的家。”
“也许说明,您也舍不得我吧”
男人犹豫地开口,说完,他缓缓擡眸。
他这模样,母亲也很熟悉。
小时候,盛莲在家被体罚时,等她回家,小盛莲就会怯怯地擡起眼,看着她。
眼睛里,是小男孩的求助丶哀恳。
母亲冷哼一声,无不残忍地告诉他:“你以为,是你继父要送你去李家的”
似有所预感,盛莲僵住背脊。
一瞬间,他透过时间,看到当年被体罚的小男孩。
小男孩擡起眼睛,看向他,拼命忍住的眼泪不敢落下来。
“是我要你继父送你去的。”
“我嫌你在家碍眼。”
脑海骤然空白。
于空白无声处,盛莲再次看到当年的小男孩。
小男孩希冀母亲开口解救他,说句“小孩子有什麽大错”,而母亲只是漠然地经过他,跟继父一起坐到沙发上,哧哧笑着点指头嘲笑他软弱爱哭。
母亲从来没有救他。
“去李家,你活得不错了。”
“现在回报下我,有什麽好委屈的”
母亲蹙眉,看着他。
当年小孩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从男人眼角落下。
——是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救过他。
盛莲终于肯承认。
空白脑海嗡嗡作响,像是一道遥远的电波。
遥远中,盛莲听见谁在失禁似的哭丶失禁似的笑,有人在向他走来,有人在无缘无故地死去……
一段真空的空白。
等清醒过来,男人发现自己躺在太平间冰冷的铁床上。
太平间里,没有隔出来的窗帘屏障,所有的死亡一览无馀。
男人静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想就这样死去。
门开,有护士惊呼。
“你这人哪里来的!快出去,快出去!”
呼唤再三,盛莲才慢吞吞坐起身。
死在这,没人关心,但会给医院人员造成困扰吧
他悲戚地笑了一下。
都要死了,为什麽要关心别人
可是,他还是慢吞吞下了床。
他光着脚站在地板,鞋不知道跑哪里去。
白灯煌煌,照在男人苍白的脸上。
见他异常美丽苍白的脸,护士于心不忍,瞅着他光着的脚问:“你鞋呢”
“要不给你找找”
盛莲摇头说不用,就这样光着脚,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他本能地往没有光的地方走去,摸索到医院後门,开了门,外面是堆放垃圾的小巷。
垃圾用大号黑色塑料袋打包好,堆在角落,有半人高。
男人坐在垃圾塑料袋上,撑着膝盖坐了好一会儿,还在想,那一段真空的空白里,是谁失禁似的哭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