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回过头来,对着有些惊慌的月氏少女们,嘴里说出了一大串月氏话。
许银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裴彧竟然会月氏话!他什麽时候学的?
许银翘一个月氏人,在族中呆了一个多月,这才学会几句简单的表达。裴彧才来这麽些时候,他怎麽做到这麽流畅地说出月氏话的?
许银翘满腹狐疑,不禁更压低了身子,暗中观察裴彧的一举一动。
裴彧说的那句话,大致意思就是,我是主母的奴仆,我不为你们驱使,只有主母能够命令我,也只有主母能够触碰我。你们这些低贱的平民,不配拿肮脏的双手来奴役我。
许银翘听到这话,皱起眉头。
然而对话还在继续。
噢,你们都知道主母是谁吧?对,就是呼韩因大人的妻子。
说道妻子二字,不知是不是许银翘的错觉,裴彧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将那二字咬得格外重。
少女被裴彧这麽斥责一通,面色又青又白,很快便鸟兽作散。
裴彧没有在意走远的少女们,他大步迈开,甩开衆人来到河边,然後低下身子,往河里鞠了一捧水,往脖颈丶身上扑去。
许银翘想,裴彧在大太阳底下做了这麽久的苦力活,身上早已经汗津津的,肯定是到小溪这里擦洗身子来了。
她推断裴彧并没有发现自己,心头稍安,绸缪起脱身的法子。
许银翘不想和裴彧有更多的接触,可偏偏,裴彧洗身的地方,离许银翘蹲踞的草丛不过四五步。只要稍微一回头,他就可以看到草丛中的许银翘。
许银翘不禁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被裴彧发现。
此时,裴彧好像不满足于单纯的擦拭身体,他的双手贴着胯沿向下,就要拉开马裤……
许银翘赶忙捂住了眼睛,但她心头有些发痒,悄悄撑开指头缝儿,透过缝隙,偷偷窥视。
世界一下子静下来。
草叶的窸窣声,在风里断断续续,一会萋萋,一会沙沙,促织娘扯着嗓子唱个不停,好像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唱一秒有一秒的尽兴。
裴彧的动作慢条斯理,好像在进行一场预谋已久的表演……
小河的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裴彧的动作。
裴彧转头,朝着喧闹的源头看去。
原来,一对月氏母子来此打水,儿子不小心将水桶磕出了一个洞,好不容易打好的水哗哗地泄了。母亲很不满,正在严厉地斥责那个孩子。
儿子顶嘴,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高,一浪接过一浪,尖利的声音,穿透空气,好像一根胡乱戳动的金针。
许银翘一擡眼,刚好看到那母亲狠狠地打了孩子的头一下。
那一下,显然是气急败坏的産物。
许银翘脖子一缩,自己都觉得疼。
紧接着,耳边咕隆咚一声。
回头一看,裴彧竟然面色痛苦地栽倒在地上。
许银翘急忙赶过去。
裴彧整个人浸泡在水中,口中喃喃自语。
许银翘凑近了听,他说的话,竟然是:“别打我,别打我……”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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