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许银翘阖上门後,室内的光线明显暗了下来。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白芷,走过去,帮小姑娘掖好被角。许银翘低下头,瞧着白芷安详的睡颜,将手探入她的脑後,再次勾勒着肿块的形状。
这肿块,就是导致眼前人昏迷不醒的元凶。
许银翘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如同蝴蝶轻颤的尾翼:“白芷啊白芷,我的身边,就剩下你一个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说着,许银翘拿来小凳,从檀木大柜的最顶端,取出了旧日的器具。
金银双针,丹丸药散,旧方炭笔,一应摆开在面前。
由于在柜中尘封了太久,取出来的时候,空气中飘着浮浮沉沉的尘埃,像是某处出土了古物。
许银翘抚摸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器具,心头浮过一丝感慨。
她的手一样一样点过去,最後落在了一把锋利的银质小刀上,五指收拢,握住了刀柄。
许银翘记得,太医署每年的考核,共有十二科,分别为大方脉丶小方脉丶妇人丶搭荡丶针灸丶眼丶口齿丶接骨丶伤寒丶咽喉丶金镞与按摩。她其他几项只能居同侪中上,偏一门金镞科,年年稳居第一。
许银翘不怕任何血肉模糊的场景,做起事来手稳心细,闭着眼都能缝合伤口。她的天赋,连太医院的柳掌事看了,都夸赞说几十年一遇。
偏偏宫中难有跌打损伤之事,许银翘镇日家做些抓药开方子的活计,一身功夫难以施展。
此番在白芷身上动刀,许银翘除了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她一拿起针与刀,浑身气质凛然一飒,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许银翘觉得自己就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而她的战场,就在血肉方寸之地。
她第一次给人做外科手术,面前放了那本从宫中借阅的医书。医书是孤本,里头记载了从古至今割肉开刀的案例,不过,开颅的手术很少,许银翘算是头一回。
刀刃很利,割开皮肤。
她下刀很快,也很准。两息之间,一个形状规整的小口就出现在白芷头上。
许银翘观察着白芷的表情。她按照医书上的步骤,用了麻沸散,但不知用量是否足以让白芷无知无觉。她只能细细观察病人的异动,来判断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白芷的表情很平静,许银翘继续下刀。
刀口触及到一样软烂事物。许银翘知道,这便是白芷久未消散的淤血了。
她开口,放血。暗紫色的血液汩汩流入地上放的铜盆,许银翘看着血的颜色由紫转红,才放下心来。
她抢着时间,将白芷的伤口包扎好,又要去拿那铜盆,处理鲜血。
谁知,许银翘聚精会神多时之後,手腕不稳,铜盆一倾,半盆血泼在了书上。
许银翘赶忙去擦,但为时已晚。血液顺着书页渗入,很快,半页纸都变成了淡红色。
许银翘正懊悔顿足之际,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一场的声音。
像是柴薪被火焰吞没,刺啦,刺啦。很轻,伴着许银翘如若擂鼓的心跳声,在室内清晰可闻。
许银翘颤抖着手,似有预感,慢慢翻开了书页中间。
木盒静静镶嵌其中。
木盒上沾了血,紫黑色的血流,如同涂着信子的毒蛇,发出丝丝的声音。血流经过的地方,泛起一层层的淡红色泡沫,像是给木盒缠上了一圈绶带。
白芷的血液,怎麽会有这样的效用!
秦姑姑临别前交代的话,如同撞钟般,回荡在许银翘脑海里。
“钥匙,藏在你的身体里。”
许银翘忽然想起了那会被车鹿掳走,少年调笑的声音:“我就取你一点血和肉。”
脑海里似乎有银针穿过,许银翘心头震悚与激动同时涌上,她摊开洁白的手掌,抓起银刀,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
一滴。
两滴。
啪嗒。
圆圆的红色溅开,然後再是一串如珊瑚般艳红的血珠子。
粘稠的血液慢慢汇聚,如同流动的怪物,张开大嘴吞噬着一方小小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