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的想法冷酷起来:她不是要逃麽?如果他成为了天下的主人,调动官府的力量,仔细搜罗……难道,许银翘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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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五月,四皇子裴彧率兵奉诏进京。
帝大喜,不顾风疾,御前召见。
“父皇,这传位诏书……”裴彧站在下首,皇帝安坐于在金銮殿上一两个台阶,但裴彧的气势丝毫不落于下风。
“怎麽,吾儿有什麽想法?”皇帝笑吟吟的,语气轻松。
皇帝擡头,却看到自己儿子的神色诡异。裴彧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父皇是铁了心,禅位于三哥,这个只管风花雪月,毫无才能的三殿下。”
“老四,你什麽意思?”
裴彧锋芒毕露,皇帝不遑多让。
皇帝看着裴彧身上愈加蓬勃的锐气,那是只属于少年人所有的,不顾一切的明锐。心中如乱鼓擂动,皇帝感受到,自己衰老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他已经不能比拟年少的儿子了。
“来人,把这个不孝子押下去!”
皇帝语中,蕴含隐隐的雷霆之色。
然而,想象中一呼百应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皇帝立刻反应过来,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皱纹满布的手,紧紧捏住了御座上的龙头,爆出青筋,爆喝道:“裴彧,你想要谋逆吗?”
裴彧看着圣旨,勾唇一笑,将明黄的圣旨扔到地上,好像随手丢弃一个轻飘飘的垃圾似的:“父皇,三哥不济,彼可取而代之矣!”
裴彧踏步上前,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野心。每踏进一步,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好像重重击打在皇帝心上。
“父皇,您老啦,昏庸了,早就该退位让贤啦。”裴彧说话不紧不迫,慢条斯理,“您看,太子昏庸,三子无才,四子谋逆,後宫虽充盈,十几年间,却无一子成功诞下。教子无方,御内无才,被奸人蒙蔽。父皇,您的眼神已经不好了,不是吗,不然,您为什麽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我身上穿着的铠甲呢?”
裴彧撕下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外袍,露出穿着锁子金甲的身体。
“你……你是有备而来!”皇帝老树皮般手指,指了半天,口中喷薄
“稍安勿躁啊,父皇。”裴彧一把把老皇帝按回了龙椅,“我这里有另一份圣旨,劳烦您盖个章?”
说着,裴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明黄的软缎,摊开放在皇帝面前。
“岂有此理!”皇帝一下子将圣旨抖落下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裴彧,你不忠不孝,上天会谴责你的!”
裴彧笑了,将新圣旨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上头不存在的灰:“父皇,您会求我将圣旨给你的。您恐怕不知道,禁军已经瘫痪,此时,我的人正在三皇子府中,废太子府中,与皇後宫中。哦,你问我想干什麽呀?不如我们打一个赌,更漏走到这个数时,此三人之中,就会有一人被砍去手指头,过一刻您再不签,又有一人被砍去手指头。若有人十根手指先被砍没,那麽,下一个砍的,可就是头了。”
“裴彧,你别用这些微末的伎俩蒙混朕的耳目!只要朕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全天下的皇帝,全天下的将领,百姓,士兵,都听朕的差遣。你以为以你西北那部分兵马,就可以抵挡回京护卫的兵队了吗?”
裴彧淡然一笑:“父皇,裴彧虽然不才,但控制京城十二个时辰,还是能做到的。若是届时真有大兵过境,您的亲亲老婆和亲亲儿子,可都全死绝啦。那时候,我和您大不了鱼死网破,您说,如何呢?”
皇帝一张白皙的玉面已经全然涨红,刚要出生,裴彧却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知怎麽的,皇帝竟然真的收住了话。
“瞧瞧,第一根手指,来了。”裴彧神色间含着一抹玩味。
很快,金銮殿的大门被人打开,有人捧着金盘上前,金盘之上,躺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手指纤细,尖尖的指甲上涂着丹蔻,一看,就是个女人的手指。
皇帝眯起眼睛,上前几步,手指上佩戴的玛瑙闪着光,分外耀眼。
那玛瑙,正是他赐给皇後的!
皇帝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刹那间,半边身子僵住不能动弹。风症再次发作,原本清秀的脸庞,半边脸不能动,另半边脸闪过铁青血红的神色,神情可怖,看得人心惊胆战。
但裴彧却没有任何惧怯。
他慢悠悠开口:“父皇,还要继续麽?”
皇帝猛地转过头:“圣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