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平三十三年九月十日,京北的初秋已有了凉意,晨雾还未散尽,透过窗棂落在案头那本泛黄的《大明教育律》上,扉页“均平二十年修订”的钢笔字被雾汽浸得有些温润,却依旧锐利如昨。那是我任第四届皇帝(均平十均平二十)、兼全国议事会议事长(均平二十三十)的最后一个冬夜,和刚接过第五届皇帝印玺(均平二十均平三十)的静雯一起逐字逐句改的。彼时她刚处理完黄淮流域的粮荒,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却固执地在“不得以学分强制学生参与出体质活动”的条款下画了道粗重的红圈,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姑母,当年咱跟朱高煦斗,就是怕他毁了‘民生为本’的根。教育是育民的地方,要是成了官员捞政绩的工具,要是连学生的命都不当回事,咱对不起那些护着议事会、护着大明的百姓。”
这话像一根细密的刺,扎在我心里快三年了。后来朱高煦(均平三十任第六届皇帝)果然背弃民望,妄图恢复旧制,罢免了静雯的帝位,还强行废除了全国议事会。还好咱议事会的老同志们硬气,联合工农代表和飞军骨干,硬是把他从龙椅上拽了下来,扶持赵麦围(均平三十一第七届皇帝)登基,才保住了“民生为本”的纲纪——可现在看来,那股漠视民生的余毒,终究还是没清干净,连教书育人的象牙塔,都敢拿学生的命当垫脚石。
府里负责舆情收集的小周推门进来时,额头上还沾着晨露,手里攥着一叠刚打印好的明网截图,纸页被他捏得皱:“老议事长,您快看,花省樱花大学的事,热搜都爆了!运园跑死人已经冲到榜,后面还挂着‘爆’字,全国百姓都在讨论!”
我接过截图,指尖触到纸页上的红底黑字,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刺得人眼睛生疼。点进那条置顶的视频帖子,布者id是“孙浩爸爸”,标题字字泣血:“花省樱花大学强制运园跑,害死我儿子,还想篡改病历瞒天过海!求全国百姓给个公道!”
视频不长,只有一分多钟,画面因为拍摄者的颤抖而晃动得厉害,却把操场的乱象看得一清二楚:清晨六点多的樱花大学操场,天刚蒙蒙亮,路灯还没完全熄灭,三百多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被分成十队,沿着塑胶跑道站得笔直。跑道旁挂着一条刺眼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每日运园跑,健康伴你行”,可视频里的学生们,没一个有“健康”的模样——有人手里攥着没拆封的葡萄糖注射液,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有人脚踝上贴着厚厚的创可贴,裤脚被风吹得掀起,能看到里面红肿的皮肤;还有个女生脸色惨白,靠在同伴身上,像是随时要倒下。
一个穿灰色运动服的男人站在队伍前面,手里举着哨子,嗓门洪亮得刺耳(后来才知道是体育老师张磊):“快点!都站整齐了!磨蹭什么!告诉你们,这运园跑是体育中心定的规矩,每天三公里,缺一次记旷,三次就取消期末考资格,毕不了业自己负责!”他的目光扫过队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别想着装病请假,就算有哮喘也得跑,实在跑不动,找人代跑也行,反正不能缺课!”
镜头突然转向跑道内侧,一个女生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去。周围的学生下意识地想扶,张磊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抬起脚就踢了踢她的鞋跟,语气里满是讥讽:“别装了!昨天还见你在篮球场蹦得挺欢,今天跑两步就不行了?想混学分也找个像样的理由!”
小周在一旁急促地补充:“我们已经联系了花省的工农代表老黄,他刚从樱花大学周边赶回来,来的卷宗里有新闻系学生陈阳的实名证词,还有校医院的急救记录复印件。老黄说,现在樱花大学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和学生家长,都在要求学校给说法,可校方还在遮遮掩掩!”
我翻开卷宗,最上面是陈阳的证词,字迹工整却带着明显的颤抖,纸页边缘还有被眼泪浸湿的痕迹,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那个清晨的悲剧:
“均平三十三年九月十日,清晨五点五十,我就被宿舍楼下的集合哨吵醒了。按照樱花大学体育中心刘刚的规定,每天清晨六点必须到操场集合,跑三公里运园跑,迟到、缺席都算旷,三次旷就没学分,毕不了业。我是新闻系的学生,早就想拍一拍这强制运园跑的乱象,那天特意揣了相机,想把学生们的无奈记录下来。
到了操场我才现,不止我一个人反感这规矩。计算机系的林晓站在我旁边,脸色白得像纸,手里攥着一袋葡萄糖,低声跟我说‘昨晚复习到凌晨两点,现在头有点晕,感觉跑不动’。我劝她跟张磊请假,她却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害怕:‘上次我感冒烧,想请假,张磊说我装病,还记了我半旷,再缺一次就没学分了,我不能毕不了业。’
我在镜头里拍了不少画面:有个女生跑了不到一公里就吐了,蹲在跑道边干呕,张磊却走过去催她‘快点起来继续跑,别耽误大家时间’;有个男生脚磨破了,贴着好几张创可贴,每跑一步都皱眉,可还是硬撑着跟在队伍后面;还有几个有哮喘的学生,兜里揣着急救喷雾,一边跑一边咳嗽,脸色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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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十分,张磊吹了哨子,队伍开始跑起来。林晓一开始还能跟上,可跑了不到两百米,我就看见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扶着身边同学的胳膊才勉强站稳。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去——幸好前面的同学及时转身,才没让她直接砸在坚硬的塑胶跑道上。
‘别装了!’张磊跑过来,一脚踢在林晓脚边的跑道上,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想混学分也找个像样的理由!’
林晓喘着气,虚弱地说‘我真的头晕’,可张磊根本不听,伸手就去拽她的胳膊:‘起来!别耽误大家时间!后面的学生还等着跑呢!’
林晓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忍不住蹲在地上,眼泪都疼出来了。周围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有个女生掏出手机,想给校医院打电话,张磊一把抢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屏幕瞬间碎成了蛛网:‘谁敢打电话!今天这跑,谁都不能缺!谁要是敢搞特殊,我就记他全旷!’
就在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冲过去挡在林晓前面:‘张老师,她脸都白了,嘴唇也没血色,看着真的不对劲,你别逼她了!’
张磊瞪着我,眼里满是怒火:‘你是哪个系的?敢管我的事!我告诉你,这是体育中心的规定,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出了问题我负责!’
我们俩争执间,林晓突然闷哼一声,头歪在旁边同学的肩膀上,彻底晕了过去。这下张磊才慌了神,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是掏出手机给校医院打了电话。还好校医院的救护车就停在操场侧门——后来我才从校医院的护士嘴里知道,那救护车是刘刚特意安排的‘应急摆设’,因为他怕学生跑运园跑出意外,影响学校申报‘全国体育教育先进单位’,可救护车虽然在,医护人员却早就习惯了学生‘装病’,每次出警都慢悠悠的,那天是因为林晓晕得彻底,才来得快了些。
十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医护人员跳下车,立刻给林晓测血压,其中一个护士喊了一声‘血压才oo!情况不太好!’,然后赶紧给她输氧、扎静脉针。‘怎么现在才送过来?’护士一边给林晓做急救,一边对着张磊喊,‘这学生看着是低血糖加过度疲劳,再晚半小时,人就危险了!’
张磊站在一旁,嘴里还硬撑:‘她就是装的,故意吓人!以前也有学生这么干,跑两步就晕,到了医院啥事儿没有!’
直到医护人员把林晓抬上救护车,说‘必须立刻送回医院观察,可能有休克风险’,他才闭了嘴,悻悻地看着救护车开走。
林晓被送走后,张磊又吹了哨子,逼着剩下的学生继续跑。我心里不踏实,跟在队伍后面,镜头一直对着第二队末尾的两个男生——计算机系的赵宇和物理系的孙浩。赵宇前几天还跟我吐槽‘每天跑三公里,感觉肺都要炸了,晚上躺床上都喘不上气’,孙浩是林晓的同乡,上周还帮林晓搬过行李,跟我说‘要是不跑运园跑,就能多去几次百姓公社的农技站实习,以后帮乡亲们种庄稼,可比这没用的跑步强’。
那天的太阳升得很快,晨雾散了之后,阳光变得有些刺眼。赵宇跑得满头大汗,校服后背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能看到他单薄的脊梁;孙浩扶着他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念叨‘喘不上气,实在跑不动了’,脚步越来越沉,像是灌了铅一样。
我看着镜头里的他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喊他们停下来,就看见赵宇腿一软,直挺挺地砸在跑道上。孙浩想拉他,可自己也没力气了,跟着一起摔了下去,两人躺在跑道上,一动不动。
‘张老师!快叫救护车!’我疯了一样冲过去,蹲在赵宇身边,伸手摸他的鼻息——只有微弱的气流,几乎感觉不到;再摸孙浩的颈动脉,跳得又慢又沉,像随时要停的钟摆。
我转头冲张磊大喊,可他跑过来扫了一眼,却冷笑一声:‘又来这套?林晓刚装完,你们俩又演?以为这样就能不跑了?我告诉你们,没用!’
‘他们不是装的!’我急得抓住他的胳膊,手指都要嵌进他的肉里,‘你看他们的嘴唇,都青了!是真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张磊一把推开我,力道大得让我差点摔倒,他还挥着手赶周围的学生:‘都散开!别围着看!耽误其他人跑步!这俩就是故意的,晾他们一会儿就自己起来了!’
周围的学生吓得不敢动,没人敢违抗张磊的命令。我看着赵宇的眼睛已经半睁着,瞳孔都散了些,孙浩的手指开始僵硬,心里急得像火烧——我想起朱高煦在位时,那些漠视百姓生命的官员,想起那些因为延误救治而逝去的生命,那种无力感和愤怒感瞬间涌上心头。
我知道不能等了,张磊靠不住,校方靠不住,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偷偷摸出手机,躲到操场边的香樟树后,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对着听筒大喊:‘校医院吗?樱花大学操场,有两个男生晕倒了,情况特别严重,快没气了,你们快来!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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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跑回赵宇和孙浩身边,假装蹲在地上给他们擦汗,实则死死盯着他们的脸,心里默默祈祷救护车能快点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宇的呼吸越来越弱,孙浩的嘴唇青得紫,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五分钟后,救护车终于呼啸而来。医护人员跳下车,看到两人的情况,也急了,大喊着‘人在哪?快让开!’,然后立刻给赵宇和孙浩做心肺复苏。张磊站在一旁,脸色从一开始的嚣张变成了惨白,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们就是装的……怎么会这样……’。
我跟着跳上救护车,看着医生跪在担架旁,不停地按压赵宇的胸口,动作又快又重,可赵宇一点反应都没有;另一个医生给孙浩戴氧气面罩,不停地捏呼吸球,可孙浩的胸口还是没起伏。救护车在马路上疾驰,鸣笛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医生按压胸口的‘咚咚’声,还有我的心跳声,快得像要炸开。
可就在救护车拐进校医院大门的前一刻,给赵宇做急救的医生突然停了手,对着护士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不行了,没心率了。’
紧接着,给孙浩急救的医生也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里的呼吸球:‘呼吸也停止了,救不回来了。’
那一刻,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救护车的鸣笛声还在徒劳地响着。我看着赵宇和孙浩苍白的脸,他们那么年轻,赵宇才十九岁,孙浩才二十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纪。我想起昨天陈阳给我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在食堂吃饭,笑得那么灿烂,赵宇说‘等毕业了就回家帮爸妈种庄稼,让他们别那么辛苦’,孙浩说‘想去百姓公社的农技站,帮乡亲们改进种植技术,让大家多收点粮食’,可这些简单的愿望,现在再也实现不了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砸在赵宇的校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怒——疼的是两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怒的是刘刚、张磊的漠视,怒的是那些为了政绩而置学生生命于不顾的官员。
我拿着卷宗,手指捏得紧,指节都泛了白。更让我气的是,刘刚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怎么安抚家长,不是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想着‘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