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在歌舞升平中流淌,如同一条表面平静却暗藏漩涡的河流。
尼普顿国王与三位皇子尽力维持着宾主尽欢的表象,推杯换盏,笑声朗朗。
人鱼舞姬的表演已至尾声,她们以一个令人惊叹的集体悬浮姿态定格,如同水中盛开的繁花,引来阵阵由衷的掌声。
侍者们穿梭不息,将空置的餐盘撤下,换上造型别致、散着诱人清香的深海水果拼盘,以及更加醇厚的佳酿。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热烈之下,总有一些无法完全掩饰的暗流。
远处,硬壳塔方向传来的、规律性的沉闷撞击声,如同永不间断的背景噪音,每一次响起,都让王座旁那道巨大的身影微微瑟缩。
白星公主低垂着头,粉红色的长如同瀑布般遮掩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以及那双交握在胸前、因为用力而指节白的纤手。
她与这热闹的宴会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误入华丽鸟笼的、受惊的深海巨兽幼崽,脆弱而无助。
云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着那杯似乎永远不会见底的清茶。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白星,既没有寻常人初见其巨大体型时的震惊,也没有因其美貌而产生的旖旎,更没有因她身份而刻意的恭敬。
那是一种纯粹的、平等的注视,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需要帮助的个体。
或许是这份不同于他人的平静目光,或许是云影身上那股令人莫名心安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气质,又或许是她内心积压了十年的恐惧与委屈已经到了临界点。
在宴会一段音乐间歇、相对安静的片刻。
白星公主忽然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抬起了头。
那双浅蓝色的、如同最纯净海洋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水光,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望向了云影。
“那……那个……”
她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巨大身躯的微微晃动,甚至带动了身下的座椅出轻微的“嘎吱”声。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尼普顿国王和三位皇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似乎想开口阻止,
但看到白星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却又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眼神中充满了心疼与无力。
娜美和罗宾也停下了交谈,关切地望向白星。
艾尼路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小插曲”比无聊的歌舞有趣一点。
格拉西亚目光平静。
青雉靠在珊瑚柱上,视线也投了过来。
云影放下茶杯,迎向白星的目光,没有任何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云……云影大人……”白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泪珠已经开始在她眼眶中汇聚,摇摇欲坠,“我……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断断续续地开始倾诉。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那个声音……范德戴肯九世……他一直……一直在骚扰我……”
“他……他说他爱我……但他的爱……好可怕……”
“那些斧头、长矛、还有……还有巨大的船锚……不停地、不停地砸向硬壳塔……”
“我……我好害怕……每天都在害怕……”
“不敢离开塔一步……看不到外面的阳光……听不到真正悦耳的音乐……”
“父王和兄长们为了保护我……只能把我关在那里……”
“我……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可是……”
巨大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每一滴泪珠都如同真正的珍珠般圆润硕大,砸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上,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那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白星巨大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我只是……只是想和平常的女孩子一样……可以自由地出去看看……可以和大家一起欢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倾诉,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将积压了十年的恐惧、委屈、孤独与无助,尽数倾泻出来。
宴会厅内,一片寂静。
只有白星那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在回荡。
人鱼舞姬和乐师们早已停下,默默地退到一旁,脸上带着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