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灯节的前一日,璃月港便已迫不及待地披上了盛装。
长街两侧,朱红的灯笼串成流动的霞光,人声鼎沸。
糖渍果子甜腻的香气与油炸点心的焦香,勾的人馋虫作。
清闲,是断然没有的。
饿着,也是不存在的。
我上午在万民堂,被香菱抓了去,踩着凳子,踮着脚,往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上贴崭新的窗花。
后来我知道,贴窗花是很重要的一个活动。
红纸剪出的瑞兽祥云,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透出喜庆的光影。
手指被米浆弄得黏糊糊的,额角也沁出了细汗。
“左边,左边再高一点点!”香菱在下面指挥,锅巴在她脚边模仿着她的动作,卢卢卢地叫着。
我回头,盯着它。
“卢卢?卢卢卢!卢——”它扭动着身体,手臂张张合合。
窗花尚未贴妥帖,一道身影便风风火火地卷了进来。
“好啊!我说怎么到处找不见人!”胡桃双手叉腰,仰着头看我,“我往生堂的春联还等着你写呢!倒叫万民堂抢了先!”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已被她拉着手腕从凳子上拽了下来。
“走走走,午饭必须在我那儿吃!”她不由分说,力道大得惊人。
“胡桃,我这儿还没弄完……”香菱试图阻拦。
“不管!她下午还得帮我写对联呢!”胡桃理直气壮,像护食的猫,拉着我就往外走。
午饭是在往生堂的后堂用的。
菜式精致,气氛却有些微妙。
胡老堂主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眼神温和而了然。
“晚上也在这里吃。”胡桃给我夹了一筷子腌笃鲜。
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
“不可以啦……”我有些为难,“我和香菱说好了,晚上回万民堂吃,卯师傅要做拿手菜。”
胡桃的筷子顿了顿,小声嘀咕:“万民堂,万民堂,就知道万民堂……难道我们往生堂的伙食很糟糕吗……”她腮帮子微微鼓起,看起来不开心了。
“明天晚上。总有空了吧。”
“这个…那个…明天晚上北斗大姐头请客吃饭,我和她也……”
“明天中午!”胡桃立刻接口,眼睛紧盯着我。
“明天中午……和行秋他们约了去和裕茶馆听云先生的新戏……”我的声音在胡桃愈凶恶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哇!可恶!”她放下筷子,气得跺了跺脚,“你的档期比总务司的员工还满!我不允许哇!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给我通通推了,推了!”
胡老堂主倒是哈哈一笑,捋着胡须,语气几分戏谑:“看来我们小荼荼,也是太受欢迎了。海灯节嘛,热闹就好,热闹就好。”
钟离先生坐在一旁,安静地用着餐,闻言只是抬眼看了看我们,唇角含着浅笑。
饭后,钟离先生邀我散步。
我们沿着天衡山脚下的小径慢慢走着。
这里虽离港口喧嚣稍远,却也挂起了零星的灯笼,光影在渐深的暮色里晕开,像一颗颗温柔的眼睛。
路径旁,一位须皆白的老者,拄着的手杖不慎脱手,向地面滑去。
他身形一个趔趄。
几乎同时,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微颤的左臂。
而钟离先生的另一只戴手套的手,也稳稳托住了他欲坠的右手。
老者抬眸,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脸上,带着感激。
随即,他转向我身旁的钟离。
那一瞬,他整个身子似乎都僵住了。
嘴唇哆嗦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而复杂的轻叹:
“海灯节……真好啊。那么多人求的是与神明同行,而我……竟还能与故人重逢。”
钟离平静地拾起那根朴实的手杖,目光温和地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