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那位年轻的卷毛老师,在经历了一场由彦宸意外点燃的“理想主义之火”的洗礼后,教学热情显然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他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也忘记了台下学生们可能还处于懵懂或神游的状态,正以一种近乎亢奋的语调,深入讲解着py命令的各种参数和应用场景。粉笔在黑板上飞舞,留下清晰而有力的白色轨迹,他的声音回荡在略显空旷的教室里,充满了对这门新兴技术的坚定信仰。
“同学们注意看!py命令后面,不仅可以跟文件名,还可以指定路径!比如,我想把c盘根目录下的autoexecbat文件,复制到软盘a盘里,我就可以输入pyc:autoexecbata:,然后敲回车!看,就是这么简单!一个文件就从硬盘‘搬家’到了软盘!”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一个方框代表c盘,一个方框代表a盘,中间一个箭头表示复制的方向,显得直观而……朴素。
而此刻,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刚刚成功“混入组织”并意外“策反”了老师的彦宸,正襟危坐,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刚才“表演”时的亢奋余韵。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本散着老师“智慧光芒”和些许汗水味的讲义,如同捧着一本武功秘籍,眼神里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他低头,开始认真(或者说,试图认真)研读这份来之不易的“内部资料”。老师的笔记确实如他所说,密密麻麻,除了打印的宋体字,还夹杂着大量手写的批注、划线、甚至是一些自创的符号和流程图。这对于彦宸这种习惯了看印刷体课本的学生来说,不啻于一份需要破译的密码。
他的目光落在讲义上一个被圈起来的、大写的dir命令上。这是老师刚才讲过的,他有点印象。他皱着眉头,嘴唇无声地蠕动着,试图模仿英文的音,但显然不得其法,最终用他自己理解的方式,极小声地、带着疑问的语气念了出来,同时侧过脸,用胳膊肘又碰了碰身旁的张甯:
“诶,宁哥,宁哥,”他指着书上的“dir”,“你看这个,d-i-r,是不是念‘dear’?‘亲爱的’?所以这个命令的意思是,‘亲爱的,给我看看你抽屉里有什么’?是这意思吧?这计算机还挺有礼貌啊!”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解非常“人性化”,非常“到位”。
张甯:“……”
她正在努力跟上老师讲解py命令的细节,试图从那看似简单的操作中,解析出更深层的文件系统交互逻辑,冷不丁被彦宸这石破天惊的解读打断,额角似乎有青筋在隐隐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边这个不断散着“愚蠢射线”的干扰源,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的笔记本,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彦宸见她没反应,也不气馁,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看。很快,他的目光被py命令吸引。这个词他好像有点眼熟,但老师刚才那番关于“搬家”的讲解显然没能在他脑海里留下正确的印记。他看着那四个字母,又结合自己那奇特的联想能力,再次凑近张甯,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
“哦!这个我知道了!‘靠屁’!”他笃定地点点头,仿佛现了新大陆,“这肯定是说,执行这个命令得……得靠点运气?或者……得使点劲儿?就像咱们搬东西似的?嘿,这计算机还挺接地气儿!”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你看,老师刚才不也说‘搬家’吗?搬家可不就得靠力气,有时候还得靠点……嗯,那个啥嘛!”
张甯握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正在以几何级数被消耗。大脑中,那个冷酷的“恶魔”已经开始模拟各种将彦宸物理移除出教室的方案,比如计算把他从三楼窗户扔下去的抛物线轨迹,或者研究用讲义卷成筒精确打击他后脑某个穴位使其瞬间失忆的可行性。而那个微弱的“天使”则在徒劳地提醒她:冷静,这是课堂,冉文宣还在……影响不好。
彦宸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低气压的酝酿。他的探索之旅还在继续。下一个目标是d命令。这两个简单的字母组合,再次激了他那不受约束的想象力。他看着这两个字母,眉头紧锁,似乎在进行严肃的学术思考,几秒钟后,他恍然悟道,然后迅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现了“惊天黑幕”的震惊表情,对张甯耳语:
“我靠!宁哥!这个……这个过分了吧?!”他指着那个d,表情夸张,“‘妈的’?!这计算机系统里怎么还自带骂人功能啊?!难道是……程序运行不顺畅的时候,它自己会爆粗口?还是说,这是个隐藏的彩蛋,专门用来泄情绪的?太人性化了吧这个!”
这一次,张甯没有给他任何眼神或动作上的回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手中的派克笔却在指间飞快地转动着,带起一阵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破风声。熟悉她的人(比如彦宸,如果他此刻还有脑子观察的话)会知道,这是她耐心耗尽、即将进入“攻击模式”的前兆。她内心深处,“恶魔”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语气兴奋:“来了来了!经典国骂引入命令体系!这绝对是跨时代的创新!我建议立即申请专利,专利人就写彦宸,备注:智力障碍引的语言学奇迹。”而“天使”已经放弃了治疗,开始默默地为这位年轻的卷毛老师祈祷,希望他不要因为教出这样一个“奇才”而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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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默默地将笔记本翻过一页,仿佛之前记录的内容已经被彦宸的蠢话污染,需要物理隔离。她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一时心软(或者说,是觉得他杵在门口更碍眼)而开门放他进来。这简直是引狼入室,不,是引哈士奇入室,不仅拆家,还严重污染精神环境。
彦宸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那愈危险的气息,识趣地缩回了胳膊。但他的“学习热情”丝毫不减。他的目光继续向下,很快,又一个熟悉的缩写跳入眼帘——cd。
这一下,彦宸是真的来了精神!之前的那些命令,他都是瞎猜带蒙,但cd这个,他可是“真的”知道!
“嘿!这个我知道!”他忍不住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语气里充满了久违的自信和一种“终于轮到我表现了”的兴奋。他立刻转过头,看向张甯,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仿佛一个考了不及格的学生终于答对了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题目,急于向学霸同桌炫耀:
“宁哥!你看!cd!这个我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指着讲义上的字母,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知识(他自以为的知识)的掌握感,他比划了一个圆盘的形状。
长时间的沉默和无视,终于在彦宸这句充满自信的“我知道”中被打破。张甯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清冷的凤眼,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注视着彦宸那张因为“博学”而洋溢着得意笑容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彦宸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让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光碟,是吧?”
短短四个字,没有反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意味,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彦宸那点可怜的、建立在错误认知上的得意,然后慢条斯理地在里面搅了搅。
她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派克笔。笔尖与桌面接触,出“哒”的一声轻响,在这相对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她没有看彦宸,也没有看讲义,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了教室后方那扇紧闭的、被她亲手打开又关上的木门。
她的眼神空洞而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在那平静的表象下,看到一丝极其危险的、近乎实质化的杀意在缓缓凝聚。
她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打印在纸上的文字: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立刻站起身,一把揪住身边这个白痴的后颈皮,像拎一只聒噪的猴子一样,无视他任何可能的挣扎和叫嚷,以最快的度、最简洁的路线,穿过这几排课桌,走到后门那里,然后,毫不犹豫地,拧开门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连同他那关于光碟或者磁带的愚蠢想法,一脚,狠狠地,踢——出——去!
最好能让他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姿态,越过走廊栏杆,直接掉进楼下那个刚刚被秋雨清洗过的、松软的泥土花坛里,让他那颗过于活跃、充满了错误信息的大脑,好好地冷静一下!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的手指都因为想象中揪住对方后颈的动作而微微蜷曲,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教室正中间,那个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冉文宣,似乎是听到了张甯那句不带情绪却暗流汹涌的“光碟,对吧?”,他握笔的手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却在回收的过程中,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了后排角落里,正处于“冰与火”(张甯的冰冷杀意与彦宸的无知热情)交锋中心的两人。
那道目光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地触碰到了张甯即将爆的怒火边缘。
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混着干冰的冷水,瞬间降温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警惕和厌烦的情绪。她意识到,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对彦宸采取任何“过激”行为,无疑会成为冉文宣这种“观察者”眼中更有趣的研究样本,甚至可能给这位年轻老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猛地收回了望向后门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笔记本上。但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听讲台上的内容,而是飞快地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用一种近乎泄的力道,写下了一行字:
“变量干扰已出阈值。风险评估:潜在冲突概率提升。应对策略:强制静默。执行优先级:最高。”
写完这行字,她合上了派克笔的笔帽,出轻微而决绝的“咔哒”一声。然后,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直视着彦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千里的寒意:
“彦宸。”
彦宸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大名被用这种“审判日”的语调念出来,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他抬起头,对上张甯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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