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这一片出乎意料平缓广阔的草甸,柔软的青草如同精心修剪过的地毯,踩上去富有弹性,带着阳光和泥土的芬芳。草甸的一侧是郁郁葱葱、绵延起伏的松林,枝繁叶茂,为这片山顶平添了几分幽深与静谧;另一侧则靠近相对陡峭的边缘,视野在此处豁然开朗,几乎没有任何遮挡。
张甯站在草甸边缘,凭栏远眺——当然,这里并没有真正的栏杆,只有几块错落有致、饱经风霜的巨大岩石充当着天然的观景台。清冽的山风吹拂着她的梢和衣角,带着高处特有的微凉与清新。放眼望去,脚下是连绵起伏、如黛如墨的群山,宛如一幅气势磅礴的水墨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更远处,城市的轮廓在薄薄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的空气中依稀可见,高楼大厦如积木般渺小。天空是那种澄澈如洗的蔚蓝,几朵悠然的白云点缀其间,更显得天高地阔。
如此壮丽的景色,让张甯连日来因暑热和学习带来的些许烦闷一扫而空,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与开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腔中充满了山野的灵气,连带着精神也为之一振。
带着这份愉悦,她回过身,想与彦宸分享这份登顶后的喜悦与震撼,却见那家伙并没有像她一样第一时间冲到“观景台”来饱览风光,而是已经手脚麻利地在草甸中央铺开了一张相当宽大的银色防潮垫。此刻,他正蹲在自己那个巨大的军绿色背包前,像个忙碌的小松鼠过冬前整理粮仓一般,一件件地往外掏着东西。
张甯好奇地走过去,只见防潮垫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放了不少食品:几包印着军绿色标记的压缩饼干,几袋看起来就很有嚼劲的灯影牛肉丝,还有真空包装的卤汁香干、一大捧饱满的核桃、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一包金黄酥脆的花生酥,甚至还有一小袋花花绿绿的话梅糖……
她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问道:“彦宸,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来爬山的,你……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里坐下来吃个盒饭吧?”
彦宸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哎呀,宁哥,你不说我都忘了!唉,这次出来确实有点匆忙,就……就忘记带自热米饭和梅菜扣肉罐头了。”
张甯被他这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得差点笑出声,刚想吐槽他两句,却见彦宸又神秘兮兮地从背包最底层,吃力地拽出了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捆用胶带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六听装易拉罐啤酒。
这下,张甯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啤酒?!彦宸,你…你这么大就开始喝酒了?”在她的印象里,彦宸虽然有时候行为跳脱,但终归还是个在校高中生,喝酒这种事情,应该似乎大概离他还很遥远吧!?
没想到彦宸听了她的话,却露出一副比她更加震惊的表情,夸张地“啊?”了一声,反问道:“宁哥,你……你这么大了,居然还没喝过酒?”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外星球的珍稀物种。
张甯顿时哑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未成年人饮酒有害健康”之类的大道理,却现自己在这家伙理直气壮的“反诘”面前,竟然有些词穷。被彦宸这么一反问,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个未知的领域里,彻彻底底地输给了他一局。
彦宸见她语塞,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得意和贼忒兮兮的笑容。他晃了晃手中的啤酒,说道:“光喝常温的多没意思,我去把它冰镇一下。”说着,他便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在草甸侧面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从岩石缝隙间渗出的小小溪涧。那溪水清澈见底,涓涓细流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潭。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六听啤酒并排码放进冰凉的溪水中,只露出一点点拉环在水面之上。
做完这一切,彦宸拍了拍手,一脸满足地走了回来。而张甯的目光,此刻却完全落在了彦宸那个依旧鼓鼓囊囊的军绿色大背包上。这家伙,到底还在里面藏了多少“惊喜”?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趁着彦宸去“冰镇”啤酒的当口,她已经毫不客气地拉开了背包的主拉链,准备一探究竟。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深绿色帆布包裹着的、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圆柱体,目测高度至少有五十多公分。她指着那东西,扬声问道:“喂,彦宸,这个大家伙是什么?”
刚走回来的彦宸看到张甯在翻他的包,先是一愣,随即听到她的问话,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眼神也有些闪烁:“呃……帐……帐篷……”
“帐篷?”张甯的眉头蹙得更紧,目光又落在了帐篷旁边,还有两个用同样帆布料子包裹着的小一些的圆柱体,看起来像是缩小版的帐篷。她指着那两个问道:“那这两个小的呢?别告诉我是迷你版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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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宸的眼神更加慌乱,声音也更低了,几乎细若蚊蚋:“睡……睡袋……”
张甯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她缓缓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仿佛想把满腔的无语都吐出去。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转回头,盯着彦宸,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那个重得能砸死人的背包里,塞的就是这些根本不着边际的东西?你……你真是活该!”
彦宸立刻大声叫起屈来:“哎,宁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他见张甯一脸不信,立刻搬出了他的歪理,“出门在外,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测的,对不对?这帐篷睡袋,就跟……就跟面包一样!我可以带着它不吃,但我不能在想吃的时候,现自己根本就没带面包啊!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迷路了,或者突然想看个日出日落什么的,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张甯摆了摆手,一副“我懒得跟你辨经”的表情:“行了行了,知道了你的面包理论。说吧,除了你的‘面包’,你还带了些啥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一次性开开眼界。”
彦宸一听这话,当即来了精神,如同一个急于展示自己收藏品的孩子,立刻进入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模式:“那可就多了去了!”他献宝似的从背包里一样样往外掏,嘴里还不停地解说着:“你看啊,这是压缩毛巾,遇水变大,擦脸擦汗都方便;这是便携牙刷牙膏套装,万一真要过夜呢;这是多功能瑞士军刀,开罐头削苹果割绳子都行;还有这个,急救包,里面有创可贴、纱布、消毒酒精、止痛药……”他一边说,一边从各种小口袋里掏出东西,最后,顺口就来了一句,“哦,我跟你说,我啥都准备了,包括……”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伸出右手,作势就要往自己的右边裤子口袋里掏去。然而,他的手刚伸到口袋边缘,动作却猛地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化,立刻引起了张甯的注意。她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盯住了他那只悬在半空、欲伸又止的右手。
彦宸额角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刚才一时得意忘形,差点把不该拿出来的东西给亮出来了。他急中生智般地将右手抽了出来,迅与左手一同伸向了左边的裤子口袋,动作飞快地从里面掏出了一支小巧的铝制笔形手电筒,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嘿嘿,手电筒!你看!山里天黑得早,万一走夜路,这个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支笔形手电筒约莫十公分长,通体银灰色,表面有细腻的磨砂质感,做工看起来十分精致。张甯的注意力果然被这支外观漂亮的小玩意儿吸引了过去。她接过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然后学着平时开手电的样子,去摁手电尾部的那个小小的橡胶按钮。可摁了好几下,手电筒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把它递还给彦宸:“这不就是个坏的吗?中看不中用,带着它有什么意义?”
彦宸脸上露出一副“你太小看我了”的得意神情,不慌不忙地接过手电。他熟练地拧开手电尾部的电池盖,将里面的号电池取了出来,然后……将电池调转了一个方向,正负极颠倒着又重新塞了回去,再拧上电池盖。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手电对准前方,轻轻一摁尾部的按钮。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道明亮的光柱瞬间从前端射出,在白日里也显得颇为耀眼。
彦宸这才扬了扬眉,带着几分卖弄的语气对张甯说:“宁哥,电池长时间不用的时候,要像这样倒着放进去,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电量自然流失,防止它自己跑电。这叫专业!”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自己那个巨大的背包侧面“唰”地一下又抽出一支黑色的、足有小臂长短的粗大手电筒,筒身是硬质塑料,头部则是不锈钢材质,看起来就非常“硬核”。他在手里潇洒地舞动了两圈,咧嘴一笑:“嘿嘿,不但有小的,我还带了大的!这个光照才叫强烈,几百米外都能照清楚,必要的时候,还能用来当防身武器呢!安全感十足!”
张甯看着他一会儿摆弄那个小巧精致的笔灯,一会儿又挥舞着那个粗犷威猛的大号手电,听着他那些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又好像全是歪理的“知识科普”,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他细心吧,他带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显得如此多余和夸张;可说他粗心吧,他却又能想到诸如“电池倒放”这种她闻所未闻的细节。这矛盾的综合体,真是让她……让她一言难尽,甚至有点佩服他这种把“杞人忧天”展到极致的“专业精神”了。
张甯侧坐在那张宽大的银色防潮垫上,双腿交叠,姿态颇有几分随意。她从彦宸的“食品库”里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她一边惬意地啃着苹果,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松鼠”跑来跑去地瞎折腾,一会儿整理散落在垫子上的零食,一会儿又去检查那些“专业装备”,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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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宸小心翼翼地从溪涧中取出两听啤酒,入手冰凉,罐身还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他满意地掂了掂,赞叹道:“宁哥,你还别说,这山顶的溪水是真给劲儿,天然冰箱啊!这才多大一会儿,啤酒都冰冰凉的了,透心凉!”他说着,一手拿着一听,目光却在张甯脸上逡巡,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犹豫和试探,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给她一听这“成年人的饮料”。
张甯正为刚才在“喝酒经验”这个未知领域莫名其妙输给他一局而暗自不爽,见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心中那点不甘又冒了出来。她将啃了一半的苹果往防潮垫上一放,也不等彦宸开口,直接伸出手,快如闪电般从他手中夺过一听啤酒。只听“噗嗤”一声轻响,她食指在那小小的拉环上一勾一带,动作干净利落,易拉罐便应声而开——毕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种啤酒开罐的动作,在电视里、在路边大排档,她早就看别人做过无数次了,学也学得会。
她举起啤酒罐,对着开口,毫不犹豫地大大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喉咙,带着一股浓烈的麦芽酵后的古怪气味和数不清的、刺激舌苔的小气泡。那滋味……张甯只觉得自己的眉毛和鼻子都快要拧到一块儿去了,整张精致的小脸也皱成了一团,仿佛吞下了一口极其难以下咽的药汁。
“呸!好难喝!”她几乎是立刻就把嘴里的啤酒咽了下去,生怕多停留一秒都会让自己吐出来。她瞪着眼睛,看着手中那听在她看来简直是“毒药”的玩意儿,真心实意地出了灵魂拷问:“喜欢喝这种东西的……别是个傻瓜吧?”
彦宸刚因为张甯那熟练的开罐动作而小小惊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得意自己成功“引诱”她尝试,就被她这毫不留情的评价给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感觉自己又被狠狠打击了一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模样。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秘密武器,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立刻精神振奋地从自己牛仔裤的屁股兜儿里摸索着掏出一只扁平的、银光闪闪的金属酒瓶。那酒瓶约莫巴掌大小,造型简洁流畅,表面抛光得可以映出人影。
他得意洋洋地将那只小酒瓶在张甯面前晃了晃,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哼,宁哥,你以为我的装备能就到啤酒为止吗?太天真了!我的追求是——止于至善!没有达到震惊宁哥的效果,决不罢休!”
张甯看着他那副献宝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个明显是用来装烈酒的金属瓶子,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切,你还喝烈性酒?小小年纪不学好。”
“哎,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彦宸当然不承认,他拧开酒瓶那小巧的盖子,一股与啤酒那浓烈气味截然不同的、幽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来来来,宁哥,有胆子尝尝这个。这个要是还不好喝,你尽管吐我脸上,我绝无怨言!”
“谁要吐你脸上,脏死了!”张甯嘴上嫌弃着,但还是被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和那股独特的香气勾起了几分好奇。她努力止住了脑海中真的出现那个“吐他脸上”的镜头,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个入手冰凉的小酒瓶。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甜的、带着淡淡花香和果香的复杂气息,轻轻柔柔地钻入鼻腔,与刚才啤酒那股冲鼻的味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试探着倾斜瓶身,将一点点酒液送入口中。只是一小口,那酒液便如同最丝滑的蜜糖般在舌尖上铺陈开来。真的是甜的!浓郁的甜味中,还夹杂着一丝清新的、类似柑橘的微酸,完美地平衡了甜腻感,让整个口感变得丰富而有层次。酒液本身带着一点点粘稠的质感,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时候,留下一路芬芳。更妙的是,整个瓶身都透着一股沁人的凉意,那冰镇过的酒液从进入唇齿开始,就带来一股透人心脾的舒爽。
“唔……”张甯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先前因啤酒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和享受。
彦宸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这“秘密武器”算是成功了。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揭秘似的说道:“嘿嘿,宁哥,你刚才没看见吧?我把这个宝贝也悄悄放进那溪水里冰镇了一会儿。凉的才好喝!”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这个呢,是匈牙利的tokaji,托卡伊甜白葡萄酒,就属于那种能让人尝到甜蜜蜜的人生的酒。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叮嘱道,“你也喝慢点儿,这酒虽然喝起来甜,跟果汁儿似的,但后劲儿可不小,一样醉人得很!”
谁知,彦宸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或许是那酒的滋味实在太美妙,又或许是张甯潜意识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喝酒”这件事上扳回一城。不一会儿,当彦宸心满意足地想拿回那个金属酒瓶,准备自己也浅酌一口,回味一下那“甜蜜蜜的人生”时,刚一入手,心里便猛地“咯噔”一下——瓶身轻飘飘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