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样僵持不下,门口的宁福看见这样的情形,拿捏不准文帝的态度,便只在心中哭天喊地的求叶卿服软。
但最终打破僵局的人还是年长者,空气中有人在缓缓叹气,文帝伸出手,替叶卿理好耳边的碎发,在他的触碰下,叶卿不由得抖了抖,又缓缓转过头来。
“这样瘦,会让人很担心的。”
他表现的像是一个长辈,那只手最后落在了她肩头,没有半点暧昧之色,只拍了拍肩,低着声音这样对她说。
“是朕没有考虑到你喜不喜欢,可愿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低声哄着,连语气都是这样的轻柔,仿佛在揉平一只猫炸起的尾巴尖。
门口的宁福却惊掉了下巴,心想这位叶女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能够让文帝这样哄着。
“……桂花羹,”叶卿还是低着头,“要加很多糖很多糖的那种。”
还在生气,文帝笑着叹气,却也吩咐下去,让人送来倔孩子爱吃的甜食。
在等人将桂花羹送来的间隙,文帝已经将叶卿拉到了书桌前,轻轻将她按下。
那里有着几封书信,都是已经被拆封,看完之后又被塞回去的样式,这里的文字和叶卿接受过教育的文字有着某种相通性,虽然并不是完全认识,但连蒙带猜的,还是能认出一些信息。
就比如摆在她面前的这一封,右下角是云的繁体字。
“可曾认字?”
文帝的话语中极尽温柔,姿势却是不容置疑地,站在少女的身后,几乎要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拢住了一只鸟,又仿佛困住了一朵花。
他的指尖捻起少女肩头的一抹碎发,没有更多的接触,可发夹被玩弄的感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传来。
叶卿没有说话,被宠惯了的孩子习惯对方的低头,却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穿越之后变成了个半文盲的事实。
她只是抬头,想要去看对方,身体微微向后仰,却给人一种撞入了怀中的错觉。
“教我。”
叶卿这样对文帝说,像极了一片无拘无束的云,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她是在试探,试探对方究竟能忍让,究竟能包容到什么程度。
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将叶卿面前的信封拿起,文帝当然不会说,就连她抬起眼看人的模样,在他眼里也甚是可爱。
倔强的,狡猾的,会示弱的,总比沉默的像是玉石要好。
于是文帝低着声音,将书信上的内容掰碎了理清了,说与眼前的人听,二人身上的熏香更是模糊了二人的距离。
叶卿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文帝给她安排的身份,云州县令之女,父母双全,有一兄一妹,父亲被上级关押不知死活,她孤身一人前往洛城求助,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撞见了文帝一行人。
若不是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恐怕她也要被这样完善的故事而洗脑,怀疑是不是真的自己做过这些事。
至少在名义上,自己这个外来者,在这个世界总算有了落脚的根;可这件事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安全感,反而像是置身于云端——一不留神就会摔下万丈深渊。
恐怕除去那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女儿的叶家,没有人比如今在场的二人更加明白,这个身份究竟有多虚浮,其中又有多少可信度真实度。
那几张决定叶卿过去的纸,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对她而言,文帝的情感也同样,像是这几张轻飘飘的纸,虽然脆弱,但写在上面的文字却决定着她的一切。
真是奇怪,真的有人会为一个认识不到几日的人付出这么多吗?
文帝的手还放在她肩上,轻轻的,像是对待一件珍贵之物,半点不敢把力气压在她身上;但无端的,叶卿却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咽喉,只能等待着猎人的大发慈悲。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叶卿想,如果只是单纯的对她坏,那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去憎恨某人,而并非像是现在一样,明明在收拢手心,却又用这样温和的态度。
“朕想告诉你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
文帝很享受二人之间的对话,就连看着她,触摸她,感受到她在自己的身边,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从上向下看,只觉得自己支着一张网,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她捕获在这张网内。
心生怜爱,动作却比刚刚的珍重相比,多了几分力气,指尖穿过发丝,落在了她后颈,掌控着她,要她抬头,要她好好看清楚自己。
叶卿顺着力气,却只觉得自己撞入了一湾深秋的寒潭,那双眼深邃,却带着一种能够洞悉万物的淡漠;他并非教科书上那种遥远的帝王形象,身上的文人气息很重,肩脊却异常挺拔——无端的让她想起了白水宅自己拔出的长剑。
虽然总是喊着他“老伯”之类的称呼,但仅仅是这幅皮囊,比起年轻人没有半分逊色,身上被时光冲刷所留下的气质却更盛。
她看清楚这张脸了,至此,一个模糊的形象终于跳脱出来,化为具体的存在。
“什么事?”
叶卿看着他,却也只是看着他。
直面那份莫名的情感,也同样直面对方身份所带来的权力。
“你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
另一只手缓缓落下,落在少女微红的眼角,随后换了姿势,用手背轻轻擦过那如玉如雪的脸颊。
“重要的是你的将来。”
像是蛊惑一般,猎人向她伸出了手。
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已然决定了她的过往,现在猎人需要她做出选择。
能够决定她未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