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痨病。”少年声音平静。
沈清珏蹲下身,与他平视:“十两可不够。”
“我知道。”任顷舟终于擡眼,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但她对我的'恩情'只值十两。”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
二人对视片刻,沈清珏突然笑了:“读过书吗?”
笑的温柔,笑的阳光。
“没有。”
“会武吗?”
“不会。”
“跟我走吧。”少年皇子伸出手,“我缺个书童。”
任顷舟盯着那只干净的手:“十两银子。”
“我给你五十两。”沈清珏歪头,“或者。。。我找人给你母亲治病。”
就这样,任顷舟跟着他走了。
当夜,任顷舟从噩梦中惊醒于五皇子府的客房里,
“啊——!”
少年的冷汗浸透里衣,梦里继父的酒气丶母亲的哭骂丶还有捅进男人喉咙的那把剪刀。。。。。。
门突然被推开。
“怎麽了?”沈清珏披着外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本书。
任顷舟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
沈清珏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对侍从道:“拿个汤婆子来。”
温暖的铜炉被塞进怀里时,任顷舟愣住了。
“明日开始,跟我一起读书吧。”沈清珏随意地坐在床边,“正好先生明日讲《左传》。”
任顷舟颤抖着擡头,烛光下,少年皇子眉眼清朗,尚未来得及染上日後那些算计与阴鸷。
“我。。。。。。”他嗓子发紧,“不识字。”
“我教你,”沈清珏笑了笑,“很简单的。”
窗外,雪渐渐停了……
任顷舟想到这里,摩挲着银镯苦笑,他又不禁想起永隆十三年的那个血腥混乱的夜晚,十八岁的沈清珏跪在他母妃的灵堂里痛哭流涕,他哭母妃的离世,哭沈麓泽的背叛,十三岁的任顷舟看着破碎的沈清珏不由得心疼。
“久言。。。”少年皇子声音嘶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为什麽要骗我…为什麽要利用我的真心和信任…”
“殿下…”任顷舟跪在他身侧,看着泪流满面地沈清珏。
“是我害死了母妃。。。”沈清珏突然抓住任顷舟的手腕,“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蠢。。。信错了人…”
任顷舟任由他抓着,垂眸看见少年皇子指甲缝里的鲜血。
“久言…这世间还有谁能信…”沈清珏擡头,通红的眼里满是绝望,“…我是什麽很坏的人吗…为什麽要这麽对我…”
任顷舟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那时沈清珏朝他伸手,眼里还盛着光。
“久言!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沈清珏无助又彷徨的目光像是在拼命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一般渴求着。
“殿下。。。”
任顷舟缓缓跪直身子,将沈清珏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任久言在此立誓——”
“此生对殿下,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
就这样,沈清珏用五十两银子和一个汤婆子,买断了任顷舟的一生。但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可并不止是偿还当年那场雪中的伸手,还有心疼。
他见过意气风发满眼是光的沈清珏,也见过泪流满面破碎不堪的沈清珏。
而如今萧羽杉也要给他镯箭,给他归处,给他庇护。。。。。。
任顷舟指尖发冷,在他心里,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每一份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码。
他宁愿萧羽杉永远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看他,宁愿他们永远针锋相对。至少那样,他不必担心有朝一日还不起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