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柔将团扇塞给他,自己拿布巾给他擦汗,说:“小心肚子痛。”
曹丕转了眼珠,忽然略带小委屈道:“我发现你总是管我吃饭喝水,甜的不让多吃,冰的也不让多吃……”
郭柔哼了一声,说:“过犹不及。”
“我现在是不及啊,薄荷水就有个甜味。”曹丕叹了一声。
郭柔笑起来道:“我给你剥枇杷吃,特别甜。”说着,洗过手,剥枇杷喂曹丕。
曹丕自拿团扇扇风,郭柔道:“枇杷润肺止
咳,我给管事说了,多买些枇杷,配上石蜜和饴,熬成枇杷糖,秋冬咽喉不适,吃一颗,或者泡水喝,行军打仗时也能当个零嘴。”
曹丕点头,又问:“葡萄能熬成葡萄糖吗?”
郭柔想了一想,不确定道:“能吧,葡萄糖浆做点心定然不错。”
曹丕颔首,又问:“甘蔗能熬成甘蔗糖吗?”
郭柔愣住了,盯着曹丕的神色瞧,见他不似说谎,便叫人取来石蜜,曹丕见此,蓦地浮现一个荒谬的想法。
侍女取了来,郭柔洗过手拈了小块,送到曹丕嘴边,他将信将疑地含在嘴里,甘甜在舌尖蔓延。
“似乎有那个味。”曹丕道。
郭柔道:“等秋天甘蔗成熟,你亲自看着柘浆熬成石蜜。”
曹丕咬得嘎吱响,道:“再来一块。”郭柔又送来一块,曹丕吃完,起身,振奋道:“换过衣服,咱们去庄上,不然回来就天黑了。”
两人一起坐了马车,曹丕拿腰扇扇风,说:“外面太晒,车内太闷,等回来骑马。”
他忽然想起一事,再次叮嘱郭柔说:“务必学好骑术,若有战事,你也要随征。”
郭柔微愣,然后道:“回来时,我也骑马。”曹丕道:“父亲不使双镫外传,委屈你了。”
郭柔笑起来,道:“我知道轻重,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一席话说得曹丕也笑了,不觉去了几分燥闷。
到了庄上,郭柔将图给工匠们看,又答疑解惑。匠人们商议一通,齐道:“贵人图样完备,倒是不难,五天后请贵人来观筒车。”
说罢,有匠人又问:“贵人,有河渠低而平,水流平缓,筒车不能用,当如何呀?”
郭柔道:“水力不能用,当用人力和畜力,容我想想。”
郭柔说完筒车的事情,又见过制蔡侯纸的老匠人,讨论一番,有了新思路,顺势请这人做改进蔡侯纸的领班。
不知不觉天色已暮,两人还是没骑成马,仍旧坐车。
“到城里天就黑透了,再过两日休沐,一大早带你出去打猎。”曹丕如是道。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郭柔坐不稳,踉跄着跌在曹丕怀里,捕捉到轻微的咔嚓声,又惊又忧:“别是碾了人吧。”
她所见农人,皆瘦骨嶙峋,仿佛一折就断,必是有人饿晕了躺在路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郭柔叫停马车,急着要下去,曹丕隐有猜测,叫住她道:“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说着,他便下车,借着余晖一看,顿时笑了,心生一计,捡起那物提着,背在身后,转身上车。
“不是活人。”曹丕提着那物往身前一送,嬉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郭柔听了先心中一缓,忽见他举着半块头骨,送到面前,顿时吓得后退不迭,贴着车壁,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曹丕知郭柔胆子大,不料竟被糟烂头骨吓住,自知犯错,要将头骨扔出去撒气。
郭柔忙叫住:“慢,不要扔。”曹丕听了,却脱衣将头骨包裹起来,隔断郭柔的视线。
郭柔定了定神,仰头望着曹丕,道:“让他入土为安吧。”
生前毙命荒野,死后尸骨为人践踏,何其悲哉!
曹丕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先下了车,然后用另一只手扶郭柔下来。郭柔弯腰捡起骨殖,与头骨拢在一处。
随从拿剑在路旁掘出一坑。郭柔叹道:“此不知谁人之父?谁人之母?谁人之子?谁人之夫?谁人之妻?谁人之友?”
暮色沉沉,天地苍茫,四顾寂寥,晚风袭来,林声飒飒。
曹丕恍惚间想起了兄长,英姿勃发,温厚持重,却不料命丧战场,若非曹氏壮大,只怕连遗骨也无从寻起,落得任人践踏,化为扬尘。
他又想到自己,若曹氏如袁氏一样衰败,只怕自己尸骨也要落得这无名氏一般弃于荒野,顿时悄然而悲。
埋过骨殖,二人上了车,一时都没了话语。
半响,郭柔道:“虽说死后万事皆空,但尸骨露于野,终究不好。子桓,如何能劝曹公下令收葬骨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