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满座一时俱静。
唯有自被骤然打断的烦躁中平复过来的王怜花,闻言轻摇折扇,嘴角微勾。
尤其是当他看到其余迷天六圣满脸不可置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底愈觉得这场面好笑起来。
至于宋雁归,她闻言微愣,继而很快,在众人复杂难辨的目光里,传音入密,斩钉截铁道:
“不要。”
迷天六圣:“……”等等她刚说什么?她说不要?她居然,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了……
关七:“……”她拒绝了,她居然敢拒绝?
气氛一时尴尬,偏王怜花在这尴尬气氛里出低低闷笑,于是气氛更尴尬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曾经短暂当过武当掌门并且依旧穷得叮当响的宋雁归,她已经看破了通过当门派老大来家致富的这条路。
走不通的,走不通一点。
穷鬼已经抛弃幻想!
“那么……”关七话没说完,宋雁归摆手阻拦了他未出口的“大饼”,继续传音入密:“我也不要做什么圣主。”
外界怎么看她和迷天盟的关系都不重要,互相依仗支持她都可以去做。她唯独不想被这些身份牵绑,她还要做更多的事。
这一点上,其实不止是苏梦枕和杨无邪,就连雷损和狄飞惊、蔡京一党、还有神侯府也都一样猜错了。
他们似乎都从未设想过,有人会拒绝关七那样的提议。
若是王怜花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或许会不吝于告诉这些人:“宋雁归不是别人,宋雁归就是宋雁归。”
她可以急公好义,也可以独善其身,唯独不会汲汲于权名。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无邪微微沉吟:“可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是与不是,在其他人看来你都是迷天盟的人。如此,在与你为敌的人眼里,那些人都会成为你的破绽和软肋。”
这就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的善意了。
宋雁归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从来也不会辜负别人的善意,她笑,负手而立,青衣猎猎,眼神睥睨骄傲:
“人皆有软肋。自来向我拿取便是。”
“又有何妨?”
苏梦枕笑。与一开始的笑不同,如果说一开始的笑尚不及眼底,如同浮在水面的月色,更多是客套寒暄,夹杂着淡淡的审视。那么此刻,他的眼里掠过真切的赞许,瞳孔里有如两团寒焰的余烬,他凝视着眼前这不过见了第二次面的女子,心中骤然升出一股相见恨晚之意。
他长长叹了口气,一时思绪翻涌:“那么说说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
“受人之托,想将雁门关外死于辽兵之手的一个少年士兵,和他母亲的骨灰一起,同葬在天泉山。”
苏梦枕微怔,这个答案或许出了今天之前所有人的预料。
他沉默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难忘的从前,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等他再一次睁开眼,他走下原本所站之高台——那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见客人的地方。
她还在等他的答复。
他走到她面前,这个距离,是苏梦枕见朋友的距离。他直直看着她,眼底有冰雪初融,弥漫着无法抑制的欣赏和笑意,他轻声笑答: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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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小王的情之所钟,是爱人;苏梦枕的情之所钟,是知己。
第88章金风细雨
天泉山上起坟茔。
一抔土,一把铲,宋雁归没叫其他人帮忙。
苏梦枕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拿了一壶酒。
因为身体的缘故,身边人总劝苏梦枕少饮酒,不过今日这酒,并不是他为自己备下的。
他低垂着眸,猩红的绯衣猎猎招展,映着苍白萧索的病容,叫人觉出一股深深的怅然。
他在想什么?又在因何而怅然?
杨无邪默默站在一旁,眉心微蹙。
以苏梦枕的身体状况,一点常人觉之无甚要紧的风寒乃至咳疾都或能危及性命,这里的风实在太大了,而他数日前才下病榻,又在听闻江南流民在京郊哭诉无门后,拖着病体强行起身出城。
只杨无邪忧心却不多言,不是因为畏惧,而是苏梦枕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他今日又那么高兴,一定会坚持陪宋雁归做完这一切。
“好了。”宋雁归将铁铲插在土堆旁,上前半跪着拍实了土,做成青冢一座。
恰向黄昏,倦鸟归林,霞光满天。
“不立块碑吗?”苏梦枕问。
宋雁归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她走至一边,山风罡猛,她状若无意地朝前半步挡住了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