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
宋雁归抬眸,眼神飘忽:“额,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真是奇怪,她不知道,那位宋先生居然也没告诉她。
“狄飞惊。”
顾盼白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京师之中,谁不知道六分半堂大堂主,“低神龙”狄飞惊的名字。
偏偏是宋雁归,就像狄飞惊能知天下人,而天下或无人能懂狄飞惊一样,宋雁归说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就是真的不知道。
“狄兄!”
宋雁归猛地起身一拍桌子,她这一拍,小饭馆里拨弄算盘的掌柜,擦拭碗筷的店小二,端茶送水的跑堂手上动作俱是一停。
——他们把她的这一拍视作即将动手的信号。
只有狄飞惊岿然不动。他淡淡应声,还抽空给她沏了一杯茶。
只听她仰头闭目,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飞掐指算道:“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避难,不□□以禄。”
掩饰身份的六分半堂属众们哑然无语:她在对着大堂主说什么鬼话?怎么还突然算起卦来了。
“财运不通啊狄兄。”她痛心疾道:“一碗面八文,点三碗面每碗优惠个一文,这不是饭馆做生意迎客的应有之道吗?”她一锤定音,一脸认真:
“这个饭馆的老板,他不行。”
实际上的饭馆老板被人当面说不行的狄飞惊:“……”
她摆了摆手:“谈钱伤感情,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此卦我只收你,三文钱。”
六分半堂众人:从未见过仅仅为了省三文钱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狄飞惊也没见过。
他忍不住笑了。和先前淡漠的笑不同,他此时的笑带了几分真切的愉悦。
宋雁归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和这京城中的任何人都不同。
人人都有所求,狄飞惊见过太多的人,有时甚至无需交谈,他就能精确地判断对方的所求。
可宋雁归,偏偏是一个无所求的人。
没有来历,此前的一应信息全无可查,在雁门关横空出世,杀朱、袭金,像一个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隐侠。可是这么个隐侠,本应该事了拂衣去,却出现在了汴京。
很穷,但无法被收买。
实力高低无从准确得知。
居然还会算卦。
狄飞惊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极轻极浅的遗憾,这样的人,是友则信,是敌……就有些棘手。
“怎么说,狄兄!”宋雁归重复了一遍讨价还价,等待他的答案。
“你都这么说了。”狄飞惊道:“我还能说什么。”
“狄兄大气!”宋雁归竖起大拇指,夸夸上线:“一看就是能赚大钱的人才!”
“你今日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还这二十一文钱的吧。”狄飞惊收起那串铜钱,上面还留有些许温意,显然被它原本的主人揣在手心颇为珍视:“说吧,你的来意。”
宋雁归嘿嘿笑,她挠了挠头:“我想去六分半堂。”
化身饭馆掌柜、店小二和跑堂的六分半堂诸人闻言手上又微微一顿:这是什么意思?是挑衅,还是她打算要投靠六分半堂?
纵使是狄飞惊亦流露出不解:莫非,她没有答应关七出任迷天盟代盟主,也没有和金风细雨楼结盟?
仔细想想,如果是她,还真未必没有这样的可能。
“去六分半堂做什么?”狄飞惊知道和宋雁归谈话无需绕弯子,否则只会把自己绕进去,遂直接问道。
“我没去过。”她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颇遗憾地道:“就差六分半堂没去过了。”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狄飞惊却不这么看,他的手背在身后,朝手下摆了摆手,继而淡淡道:“雷总堂主不会见你。”
雷损当然不会见她,她的态度模糊,行事作风立场也明显与六分半堂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似敌非友的人,一向小心谨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雷损自然不会见她。他还不想成为第二个被重伤的完颜阿骨打。
何况,六分半堂又岂是她说想去便能去的地方?
“哦,那就算了。”她的语气并无被人拒绝的沮丧或不满,只接着道:“其实今天来,主要也想谢谢你。”
狄飞惊这回是真的迷茫了,宋雁归此人……实在太过不可捉摸,他只好顺着她的话问:“谢我什么?”
“哎,谢你就是谢你。”她没解释,说完也不看他,只看着窗外细雨霏霏,忽地笑了笑:“狄兄保重,我走了。”
她起身出门欲走,狄飞惊自然不会阻拦,但她却在刚跨出门楣时停了下来。
宋雁归不得不停下来。
门外停了一顶贵气逼人、华丽无匹的轿子,车门外坠着轻软精致的帘子。更重要的是,抬轿子的人和在轿子边随侍的人很多,而且每个人的武功都还不错。
这一定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
随侍的人掀开轿帘,走下来一个样貌俊美贵气,龙章凤姿的青年。他的腰上别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