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要变天了
人有时要信命。
老天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我在心里默念。
无妄之灾这些年受得不少,也没真缺胳膊断腿。说不定二公子过几天心情好,又晾着我不管了呢。
我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日自书房中退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丶身形踉跄的模样。
也不去细思,若顺利熬过二公子的加冠礼,我是否仍要如无骨的人一般,继续奴颜婢膝。
抑或这一生仅此一遭,能挺直了脊梁,站着赴死。
……只怕连站着的机会都没有。
若腿骨被打断,不跪也得跪。
我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过了正午。
原来人在思考死亡时,比思考如何活着,还要沉浸其中。
索性趁今日歇息,去绣坊给白桃买方帕。
她最爱粉色与乳白,与她名字相称。或挑浅紫色,淡雅大方。竹青色也好看,帕角绣个团团小桃,憨态可掬。回程时再买两只新鲜水蜜桃,她一个,我一个。
眼下正值桃熟季节,往常我总舍不得买,将银钱省着用。
此刻却有些悔了,悔没肯对自己好些。
早知熬不过头,就不该那般辛苦攒钱了。
于是,我大手一挥,花二两碎银,挑了方做工极精的帕子。
苏杭织面,边角绣着一枝桃果,粉团团的果实恰好落在帕角,针脚细致,连叶脉都逼真可见。轻一展开,还带着一缕隐隐的桃花香气。
踹进袖子里,我迫不及待往回走,想要送给白桃。
快行至侯府角门前。
忽听身後有人唤道:“诶,那小哥,请留步,你的东西掉了。”
我下意识摸向袖口,帕子尚在,遂放下心来,但仍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名青年公子立在不远处,身着云锦长袍,袍角纹金暗绣,风姿卓然。通身不见半点繁饰,唯腰间悬一枚白玉佩,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
只一眼,便知这人非富即贵,身份不凡。
我对这样的人简直是骨子里的畏惧。
明明出门前还想着“站着赴死”,此刻却已被吓得缩了脖子,膝头发软。
我钉在原地。
那人嘴角含笑,身後跟着一人,长相清秀俊朗,但举止恭敬,行止有度,应该是他的随身侍从。
我暗暗心惊,努力回忆是否在侯府的贵客里见过眼前的人。
这人已然走近。
身上带着一股极淡的幽香,如梅非梅,若有若无。
他微一擡手,将手里的东西展至我眼前,语气温和:“是你的吧?”
我垂眸一看,真是我的,是白桃之前送我的药膏。
不知怎麽会从衣襟里掉在地上?
来不及细想,我忙不叠低头作揖,连声致谢,拿过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