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气息已在暗处悄然滋生,而我却浑然不觉。醉意丶刺激与一丝莫名的兴奋,已将我的感官彻底麻痹。
李昀被我这副气势怔了一瞬,竟像是被逼退半步,妥协般举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仿佛承认折服。
这神情落在我眼里,反叫我心头暗生几分得意。
“快些。”我催促。
他低声应了句:“好。”
随即为我斟酒。
酒香辛烈,带着灼人的热,远非果酒的轻淡能比。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仰头一饮而尽,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稳稳覆住杯口。
李昀覆掌压下,遮住了我的动作,眼睫微垂,缓缓眨了眨,带出一种暧昧又不容置疑的从容:“长夜漫漫,别急。”
我也跟着眨了眨眼,醉意翻涌,真的听话地放下酒杯,脑子更昏沉了。
“光饮酒有何趣,不若说说话。”他收手,又似闲聊般提议。
我点点头,却迟疑着,不知该开口说什麽。心底的戒惧与欲望交织在一起,怕聊得多了,自己醉中失言,露出破绽。
那他还会继续装傻吗。
“你有小字吗?”李昀忽然问。
我心头一紧,几乎要脱口而出“小山”,硬生生咽了下去,低声道:“没有。”
他好似就是随口一问,马上就转移了话题:“在京中这些日子,可还适应?”
我苦笑着,将酒杯重新端起,抿了一口,借着酒气反问他:“你觉得呢?”
这话像是一个将要开诚布公的信号,我也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在一定程度上,我愿意说出些可以坦诚的话,期望他也能如此待我。
李昀托腮沉思片刻,神态愈发显得松弛起来:“嗯……你若迟迟不做抉择,如今这局势只会愈演愈烈。”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贵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盯着酒杯中摇晃的酒液,目光发散。
因他语气中似有诚恳与劝慰,我竟下意识吐出了最真实的心声:“我并不想站在什麽皇权一边。”话出口,我擡眼,笑意掩不住讥诮,“这话,听着倒像大逆不道。”
李昀没有立刻答,只静静凝视着我,眸色沉稳,像那杯中晃动的酒,表面平静,却深不见底。
“将军曾率十万大军,开疆拓土,保国安宁,使敌不敢来犯。海上……与陆地并无不同,只是贵人们离得太远,忘了那里。”
“现在也不晚。”李昀低声接道。
“晚了。”我摇头,目光炯然,“太迟了。”
他眉间微蹙,目光含疑。
我便直视他,字字缓慢:“海上盘综复杂,无际的海域看似没有疆界,可在我们未察觉时,已被分割殆尽,留给我们的所剩无几。”
我停顿片刻,语声愈发清亮,“将军曾与卫家水师并肩,见过他们的矫健与勇武。可他们终究是卫家的水师,打的是卫家的旗号,不是国号。他们能在南洋诸国通行,不是因手中兵刃,而是因卫家能带来银钱。”
我盯紧他,目光灼灼:“这其中的不同,将军比我更懂吧。”
李昀与我对视。
烛火摇映,他眼底似燃似灭,交织出一片我从未窥见的景象。
心口骤然发热,我仓皇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寒夜。月色冷清,却压不住心中炽烈。
屋内静得出奇,我耳畔却满是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一声声回荡不休。那些年在海上的风浪丶怒涛与血火仿佛一并涌上心头,烧得我热血翻滚。
我忍不住再开口,声音低沉坚定:“我只愿朝廷能重视,圣上能重视。卫家的水师不为一姓一人,更不是谁政绩的靶子。”
说罢转回头。李昀已坐直身子,神色肃然,不语,只用锐利目光逼视我。
我不甘示弱,直迎他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