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虚脱,任由泪水淹没了自己,直到徐全顺端着三尺白绫和毒酒来到紫微宫。
“娘娘,皇上让您选一样。”
程渊柔瞥见托盘上还有一封信,虽然早已心如死灰,但残存的希冀还是亮起馀烬。
读着读着,她的面容又渐渐变得灰败。
“他真是恨毒了我,竟然连女子最珍贵的清白都要夺走!我若是与老四有私,有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什麽事?”
“皇上说,这样便算娘娘含愧自尽了。”往常恭敬有礼的徐全顺此时眼中却迸发出诡异的刻毒,“皇上还说,程家满门给阮氏陪葬,不算冤枉。”
虽然程渊柔心里还有许多怀疑,但在此时,她已不想再追问,索性发起狠来把信撕得粉碎,取过毒酒一饮而尽。
她以前听人说,用白绫自尽只是一瞬间的事,窒息的时候不会痛苦,反而有飘飘然的感觉。
所以她宁愿选择更难承受的方式,这样下辈子她就会记住,不要爱上他,一定要杀了他。
撕心裂肺的痛侵袭了她的四肢百骸,但再强烈的痛也会麻木。在失去意识的最後时刻,她甚至庆幸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喧闹的声音传入耳畔,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诧异于死亡的不真实感。
透过半睁半闭的眼帘,她还能看见布料粗糙的帐顶,显见不是身处于什麽大富之家。
程渊柔一阵糊涂,一阵明白;一忽儿庆幸被人救了,一忽儿了然眼前只是临终时的幻象,一忽儿潜意识自动开始朗诵各类诗词。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灵台如此日以继夜地辛勤了许久,忽地一个沉重的物体压在她的手上。
她轻轻“哼”了一声,一把稚嫩的童声贴着她的耳际炸响,她才更清醒了些。
“三姐姐是不是醒了?”
程渊柔不想理她,正要埋头继续睡,一双大眼睛忽地凑上来贴着她,用小手扒拉着她的眼皮子:“脉象沉稳有力,多半是回光返照。”
程渊柔忍俊不禁,语声从齿缝中逸出:“一边去。”
女孩听见她出声,吓得後退一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愣了会儿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叫:“三姐姐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渊柔终于慢慢恢复意识,活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
“你醒了,头还疼吗?”面前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正掩面恸哭,见她醒来,马上转忧为喜。
程渊柔吐出不连贯的字句:“你是谁?”
妇人笑容顿歇,哭得更伤心了。
在她掩面哭泣的时候,程渊柔慢慢扶着床坐起身,双脚试探着搁在了床前的踏板上。妇人急忙搀住她,生怕她摔倒。
她轻轻“嗯”了一声:“嬷嬷,这是哪里?”
妇人似乎被她语声中的高高在上深深震惊了:“阿令,我是你娘,这是你家啊。”
程渊柔顿感不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我娘?这破屋子是我家?”
妇人心中又是一恸,随即想起从前听说人摔了脑袋会暂时失忆,便开始帮她回忆起来。
“你的闺名叫做阮令仪,父亲是吏部令史阮致修。你在书库读书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了下来。。。”
听到这里,程渊柔脑子里已经连炸了好几响。虽然二十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但那个女人叫什麽她从来不曾忘记。
她冲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可是她的容貌分明没有任何变化。
“你果然在骗我!”她柳眉倒竖,瞪着妇人。
对方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为什麽要骗你?”说着,她打开柜子,取出令仪的自画像,画上分明是她的脸。
阮令仪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画自己的仇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个时空她的皮囊是属于这个名字的。
不论怎麽样,她都再也不是程渊柔,而是前世她最恨丶最瞧不上丶最不愿想起的女人——阮令仪。
她恨那个女人状似不经意间夺走了齐询的所有注意,连死了也要让她活在阴影之下。
但今生,她就是“那个女人”。
程家人此时在哪里呢?
她犹恐是梦,把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实实在在的痛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妇人被她的举动吓呆了,惊惶地上前拦阻,却被程渊柔一把推开:“滚出去!”
程渊柔气急败坏地把妇人推出门外,狠狠闩上了门,似乎这样就能隔绝造化的安排。
但直到夜晚的黑幕笼罩了整个屋子,她都没等来期待的转折。
在她只顾自怨自艾时,有小丫鬟来送了两次饭。掌灯时分那小丫鬟见中午的餐食没动,索性把晚上的饭也一起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