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洞房中的红烛将将燃尽,烛泪“噗”的一声落在最後一截烛芯上,随着火苗化作一缕白烟散去,屋中瞬间坠入一片黑暗。
无边的墨色向着床底的齐瑛压下来,黑影中仿佛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等待将她吞噬,连她藏身的床底都不再安全。
齐瑛慌忙爬了出去,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窗外的光影透过窗纸投射进来,恰似无数鬼影摇晃。她心里更加害怕,缩在墙角不敢再动。
隔着遥远的距离,隐隐有声音传来:“公主殿下,我们已经杀退刺客了,快出来吧!”
她侧耳分辨片刻,才知道那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本来就急于逃离这骇人的黑暗,当下更不细思这是不是敌人在引诱她,开门就走了出去。
她循声向外跑,因隔着高墙,始终看不见喊她的人。那声音一声紧似一声,越发如夜枭鸣叫般凄厉。
她心中冷气直冒,忙躲在月洞门旁观察。一人高声叫喊着与她擦肩而过,她顿时寒毛直竖。
那人穿着府中下人的衣服,衣服上却洇开大片血迹,显见是杀了人,再扒下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好突施偷袭的。若不是她突然警醒,此刻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压抑着胸腔中的恐惧,一步步退回房中,藏回了床底。一间间屋子的门被推开,她听见了东西落地的巨响,紧接着,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那群人闯进屋中到处乱翻,连被褥都用剑刺得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一人惊叹道:“这帮贱人就是会享受,这棉花比我的脸还白,这布料也这麽细腻。凭什麽他们就在这享福,咱们就得风里来雨里去地操劳?”
那人倒在床上,把棉花贴在脸颊,狠狠地敲击着床板,怒斥着命运的不公。那咚咚作响的声音仿佛敲在了齐瑛心上,一拳拳砸得她心胆剧颤。
另一人却十分乐观:“等大哥当了皇帝,这些东西不就成咱们的了吗?咱们赶紧找到那个什麽公主,挟持着她冲进皇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天下就换主子了。”
“咱们就这麽几个人,你以为那麽容易?去了宫里,你以为那群人会乖乖束手就擒?大哥这段时间忙着招兵买马却一无所获,你就没想想是因为什麽?”
他故意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制造悬念,半晌才再次开口:“因为那些老百姓只想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不觊觎大哥许诺的荣华富贵了!”
“大哥不是前朝後裔吗?宫里就没有个陈家的人,能帮他一把?”
那人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语气怅然:“早就改天换日了,就是那个所谓的贵人,也不过是想利用完咱们就丢罢了。大哥还以为各取所需,其实他哪里斗得过人家?又是刺杀,又是暴乱,人再多也经不起他这麽折腾啊!”
他的同伴不解地问:“既然你觉得大哥注定会失败,干麽还跟着他来这?”
那人拍了拍床铺,让同伴躺在自己身边,咬牙切齿地回答:“我就是恨他们,能跟着大哥多杀几个蠹虫,我就高兴。”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哨,他们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便慌忙起身,把窗子悄悄推开一条缝向外窥视。
一人问:“那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是不是新郎官啊?听说老东西封他做了个什麽振威将军,咱们打不过他吧!”
另一人点点头,悄声回答:“别做声,等他走了,咱们再出去。”
齐瑛蜷缩在床底,心跳如擂鼓,明明程远扬就在院子里,她却不能出声,只能暗暗祈求他不要走。
一人呼出一口长气:“他终于走了,咱们也赶紧出去和大哥汇合吧!”
“好,不过我要先把这屋子毁了,得不到,也决不留给他们!”
齐瑛正纳闷他们想如何毁掉这间房子,头顶床板忽地“咔啦啦”应声碎裂,刺客的剑尖距离她头顶不到一尺的距离,再深一点,她只怕就命丧当场了。
满腔恐惧在此刻喷薄而出,她再也忍耐不住,嘶声尖叫起来。
下一刻,她就被刺客揪着领子拎了出来,身子虽瑟瑟发抖,眼神却还是保持着骨子里的高傲,生怕被人取笑了去。
他们挟持着齐瑛向外走,刚打开房门,一把剑就抵在了一人脖颈上。
“你们的首领已经束手就擒,别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其中一人眉心一动,显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可是另外那个刀疤脸却并不打算引颈就戮,反而将手中的剑往齐瑛颈间移了几寸:“那又怎样?老子是来杀人的,多一个陪葬的就成!”
程远扬微眯双眼打量着他:“你想赌一赌谁的剑更快吗?”
刀疤脸冷笑一声,剑正要往齐瑛颈间按落,不提防她身子忽然软倒。他一分神,颈间已被程远扬的剑刺入,鲜血四射,立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