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擡眼四处打量,王府深似海,插翅也难逃。就算他高喊“救命”,不管外面的人听没听见,他们都会当作无事发生。
难道今天他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齐谌步步逼近,阿敬却只能站起身,徒劳地向後退。他腿上渐渐湿热一片,却顾不得丢脸,只盼齐谌大发慈悲,放自己一条生路。
阿敬慢慢退到角落,靠在廊柱上发着抖,忽见齐谌眉头一皱,别开脸去:“陈复行成了哑巴,父皇一定会追查你的下落。你先出去避避风头,过些时日再回来。”
阿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进来接他的小厮退下。
见阿敬去得远了,华妍才上前几步,疑惑地问:“王爷为何放过他?”
“谁说本王要放过他?本王已经吩咐过车夫,要是鸿宾楼的人出来,就把他拉到郊外杀了。”
齐谌盯着地上点点湿痕,嫌恶地道:“你瞧他这点胆子,本王不过吓他一吓,他就尿了一摊。这波斯进贡的地毯要是溅上他的血,本王还能要吗!不如让他死在外面。”
说着,他便捏紧了鼻子,吩咐丫鬟把地毯拖出去洗刷干净。
府门外停着一辆青篷马车,见阿敬出来,车夫撩起帘子,无声地示意他进去。
马车辘辘驶向城外,车外市声渐远,阿敬的心却越揪越紧。他知道齐谌不会这麽轻易放过他,只怕此行凶多吉少,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筹思脱身之策。
一片死寂中,马车猛地停在了路边。他撩开窗帘,查看四下无人,杂草丛生,正是埋骨的好地方,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可能马上要殒命于此地了。
没等车夫开口,阿敬已抢先哀求道:“大哥!小的实在憋不住,污了裤子,求您行个方便,寻个地方让小的换条裤子再上路吧!”
他试图抓住这最後的稻草,希冀能趁着换裤子的时候偷偷逃走,没想到车夫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那车夫一声不吭,面色凝重地撩起帐子,手中匕首闪闪发亮,快如闪电地往阿敬身上刺来。
阿敬魂飞魄散,绝望地闭上眼,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他,可是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未至。
他惊疑地睁开眼,正对上车夫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的惊骇迅速黯淡,沉重的身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砸在他身上,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前襟。
阿敬脑中一片空白,盯着车夫背上的短刀发愣。片刻後,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连滚带爬地跌下马车,尚未看清周遭,後颈便遭到一记重击,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这里了。为了保命,他只能乖乖听话,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令仪。
那身污秽的裤子仍未更换,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熏得令仪紧蹙眉头,用长袖掩住了鼻子。
她赞许地望向流芳:“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不过安王府的马车,你有没有扔在郊外?”
流芳一愣:“我就是用那辆马车送他回来的,现下把车停在院子里了。”
令仪推开窗子,往外扫视一圈,指着楼下几个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闻鹊楼门口的人,向她道:“原来如此,你驾驶马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安王府的人发现了。”
流芳背上冷汗直冒:“那他们为何不冲进来抓住我?”
令仪气定神闲地回答:“因为你完全可以不承认马车是你停在这里的,而且动静闹得太大对齐谌也很不利,他总不能威胁店家泄露客人的隐私,那样不过是授人以柄。”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不能再用这辆马车把阿敬送出去,不然我们走到半路,安王府的人就会以偷盗马车为由拦住我们。到时候,人赃并获,我们百口莫辩,他正好还可以把指使阿敬的事赖在我们头上。”
令仪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皱眉思索起来:“依你之见,该怎麽避过齐谌的耳目,把他送进皇上面前去呢?”
流芳沉吟道:“我在京城接受陈复行训练的那段时间,邻居有一个帮宫里洗刷恭桶的老头。每日寅时初刻,宫里都会送恭桶到他家,待他洗刷干净,再送回宫里。杂役车到时候会路过闻鹊楼,我们可以藏在车上逃走。”
令仪眉头一松,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只能如此了。”
寅时宫门开啓,运送恭桶的杂役车吱呀作响地驶出皇城。待老头把恭桶洗刷干净,杂役又驾车载着它们回宫。
经过闻鹊楼时,杂役把车停在了院子里,喝了两杯茶,才重新上路。
趁杂役不备,令仪赶紧将阿敬塞进恭桶,自己思索再三,也强忍臭气藏了进去。
桶盖合拢的瞬间,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回了森严的宫禁,停在了养蜂夹道里。
令仪查看左右无人,才偷偷钻了出来,把阿敬带到了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