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
且说冯杰之妻田氏在暗格之内物什被人搜出之後投湖未遂,被赶到的衙役及时救起,送入暖阁中,昏迷不醒,待召来医师看毕,于她人中xue处施了几针,方悠悠转醒,面上仍色白若纸,吐息惟艰,燕恒并未入内,只着彭菱好生看管照料。
方才田氏昏迷时,冯母前来探望了一眼便匆匆离去,现下,房中只馀她与彭菱两人。
彭菱望着田氏领口处隐约若现的鞭痕,眼中揉满疼惜,嘴上恨道:“姐姐,冯杰他经常打你吗?太过分了!”
闻言,田氏便知晓方才落水之时已被彭菱看去身上伤痕,眼神一黯,道:“夫君他,也只有吃了酒饮了茶才这样,他原也是待我极好的。”
彭菱道:“姐姐!待你极好便将你打成这样子?!姐姐莫不是瞎了眼!”
田氏将头偏至一旁,凄道:“夫君本不常如此的,姑娘莫要如此诋毁我夫君。”
言未毕,泪已滚落双颊。
见田氏哭泣呜咽,彭菱扶着床侧挡板,在床榻边坐下,轻声道:“姐姐莫要难过,是我说错了话。我一个外人来看,若是一个人真对你好,又怎会不能控制自己,对你动这些毒手段。姐姐身上这些伤,我瞧了甚是心疼。。。。。。”
田氏忙擡手,捂住自己不断抽噎的嘴,以被角偷偷拭去泪痕,却止不住流淌不休的眼泪。
她出身农家,幸而夫君冯杰凭科举入仕,又得上官赏识,连连高升,她才得以跟着冯家过上好日子,却怎料冯杰和冯母发达後,都嫌她出身贫贱,平日里免不了使唤打骂。她隐忍多年,今日因着官兵搜府,瞒无可瞒,竟让闺中丑事尽数为外人看了去,已是心如死灰。
彭菱见状,忙覆上她攥着被角的那只手,道:“姐姐可是委屈?我若是姐姐,遭此对待也会委屈得不行,不过,我定不会帮着那冯杰说话,非但如此,我还要休了他!”
休了。。。。。。夫君?!
田氏大骇,一时受到惊吓,咳嗽不止,边咳边断断续续道:“姑娘这是说的什麽话?古来皆只男子休女子,哪有女子修男子的道理?”
“他都对枕边人下这种狠手了!还不休了吗?!留他日後害自己性命吗?”彭菱愤然,续道:“姐姐,我也出身寒贱,可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活着比什麽都重要,人活在这世上定要惩奸除恶丶为民除害的,怎可任坏人夺了自己的命?!”
田氏自小学的便是侍奉夫郎和婆家的道理,如今听了彭菱之言,一时难以接受,道:“姑娘还未许配人家罢,须知这後宅女子,公婆和夫君乃是天理,不由几身做主的。夫君要打我,也是他的权力。”
彭菱十分气愤,正要发作,却想起方才田氏之举,忽道:“姐姐,你当真甘愿吗?若真的甘愿,又如何会寻死,如何会偷偷留下那些茶末?姐姐心中,想来也是恨冯杰的吧!”
彭菱怎会知道,她被鞭至奄奄一息时,心中曾生出万分恨意和杀了夫君的念头?!
被一语言破心中所思,田氏牙关发-抖,颤声道:“彭姑娘这是说的什麽话,妾听不懂,妾累了,想休息,彭姑娘请自便。”言毕拉过身上薄被,假寐不语。
彭菱捉过她捏着被角的手,直言道:“姐姐不必担心,屋中只我与你两人,恨那冯杰是天经地义,女子也是人,是人便不能任人随便折辱了去!”
见田氏寂然不言,彭菱又道:“姐姐!你放心!燕大人是个好官,定会为你做主的!我这便将你的事告知他!”当下起身欲走。
田氏闻言惊过于喜,忙起身扯过彭菱衣角,急道:“彭姑娘!万万不可!这等阁中密事怎可为外男知晓?”
“大人玲珑心思,想必已经先我知道了这事,姐姐,瞒是瞒不住的!”彭菱望向她道:“与其逃避,不若直面,姐姐,难道你心中没有一丝恨吗?!什麽劳什子礼教纲常,人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替那行凶之人说话,姐姐,你首先要为自己打算啊!”
为自己打算吗。。。。。。谈何容易,可她着实恨冯杰,着实恨这冯府。田氏思忖半晌,道:“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若反抗夫君,到时被他休弃了,要如何谋生?横竖不过一个死字,不若体面点了此残生。”
“姐姐!女子也可凭手艺吃饭,我自幼孤苦,到处做些杂工,也过活了,现下大人看得起我,给了我一碗饭吃,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彭菱道。
田氏上下打量着彭菱,见她确实衣着得体,神采飞扬,心中艳羡,略有动摇,道:“姑娘好福气,我却比不得姑娘,只一点绣活拿得出手,不知要如何谋生呢。”
“绣活好!我倒盼着像姐姐能有一双巧手呢!待我求过燕大人,给姐姐寻一处绣坊活计!只盼姐姐快快休了这恶徒!”彭菱见田氏逐渐接受了她的观念,喜道。
二人复又耳语几句,几番下来,田氏已被彭菱说动,她又靠着床头歇息了会,待缓过身上不适,便起身随彭菱前去拜见燕恒。
冯府正堂内,田氏愤然将冯杰与同僚友人竞相追逐争购七佛白茶之事悉数道出,并称冯杰每每饮过那白茶之後便会性情暴虐,对她鞭打得更狠,她受不住才偷藏了一点白茶粉末,想着有朝一日冯杰势倒,定要凭此证物报官伸冤丶告发冯杰。
冯母闻言大怒,作势便要持丈殴打田氏,燕恒忙上前拦下,彭菱则在一旁为田氏抱不平。
见此情状,燕恒当即称此事已非冯府家事,涉及京中悬案,田氏又是重要证人,将田氏押回府衙候审。
待回了府衙,田氏被安置在刑部後院,燕恒则亲去了一趟大牢,再出来时,袖中新添了一份白纸黑字丶手印鲜红的——休书。
田氏接过休书连连泣涕,即要下跪拜谢燕恒,燕恒忙止了她的动作,温言道:“田夫人无须多礼,夫人的遭遇本官听闻甚是不平,待查明此案真相,夫人便可离开刑部,去那太平绣坊寻一处活计,那绣坊掌柜原是本官母族之人,本官已遣信与他。”
须知,太平绣坊是方氏産业,与他通信之人正是王惊澜。王惊澜自方梁泰入狱後,独自撑起方家,现下已于京城内开了数家绣坊,皆挂官家牌匾,又盘下几处酒楼,明里做生意,实则探听京中消息,做起了线报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