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依言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靛紫的飞鸽。其腿边环绕的蓝色绒羽上,两圈极浅的勒痕若隐若现。
蓝鸽极为珍贵,虽有识途送信之能,却极少有人用它传信,大多只作观赏之用。
如此说来。。。。。。
“你做什麽,不许动老夫的爱鸽!住手!”未待张远道上前阻止,燕恒大步冲出书房,在庭院中打开笼门,放出蓝鸽。
蓝鸽扑腾几下,飞了出去。
“陆峥,追上它!”燕恒高声喊道。
陆峥点点头,顺势揽上燕恒窄腰,双足轻点两下庭中湖石,紧踏流风,追向远处那点靛蓝鸽影。
迎面而来的风被陆峥尽数挡在身後,燕恒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近在咫尺丶远在天边的——杳杳风声。
片刻後,蓝鸽落在京郊一处珍珑别苑的檐角。
别苑男主人见两人从天而降,甚为惊慌。今日原是他与父亲通信的日子,他是私生子,见不得光,眼前二人跟着信鸽寻来,莫不是父亲他。。。。。。
男人只字未言,落荒而逃。燕恒未多惊诧,领着陆峥便开始搜院,不多时,果在别院地下室内搜出约莫百斤封装完好的七佛白茶。
陆峥当即折返,带刑部衙役赶来,并押着张远道一道前来指认。张远道起初狡辩不认,直到燕恒从别苑书房暗格里,翻出一张泛黄田契。
那田契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张远道昭武十四年赠儿张旺祖。
张远道再难狡辩,伏法认罪。
燕恒赶在结案期限前擒获真凶,本应庆幸开怀,可张远道认罪後却突然喊冤,说自己亦是受人指使,要见到圣上才肯供出幕後之人。燕恒心中大骇,连夜将案情梳理成卷,写下一本厚厚奏折,亲自送往宫中。
望着红玉端来的几碟热菜,燕恒捏着牙筷夹起一块锦玉豆腐。那莹白的豆腐被带至半空,却又“嗒”地落回盘中。
“殿下,案子不是破了吗?您怎麽还是吃不下?是红玉做的不合胃口?”红玉在旁疑惑道。
燕恒摇头道:“不,不是你的缘故。”声音发虚。
方才他将奏折和案卷送至紫宸殿外,皇帝并未召见,只着秉笔太监出来接了卷。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若张远道所言非虚,试问满朝上下,有谁会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能指使前转运司使做事?
无非皇帝丶燕慎和太子长兄三人尔。
无论是其中哪一人,此案都并非能轻易定罪之事。
而他这个主审官,现下则是被架在无边冥火上,三头鞭烤。
当日心中默默立誓,定要揪出真凶,乃至一腔热血,埋头查案,丝毫未敢懈怠。可如今真凶呼之欲出,他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惧意。
非是忧惧自己的前途安危——他入局查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皇帝的态度,方是一切的关键,亦是他恐惧的源头。
试想,若是皇帝授意张远道这般行事,无论张远道供出的人是燕慎,还是太子长兄,皇帝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背後之人真为燕慎或太子长兄,皇帝那边——
不,不论哪种结果,都绝非他所愿。
真相,或将永远掩埋在燕京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之中。
燕恒偏头沉思,细长筷尖与身前瓷盘相接碰撞,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他脑中飞快闪过自查案那日起的诸多画面,忽地,面容一沉。
“刘得鹿。。。。。。”
牙筷陡然顿住。
连日来,他心中所系皆为冯杰供词与张远道罪证,没想到当日那番试探之举,竟真有鱼儿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