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也很高,大概是普通房间的两倍,所以光线零散而稀薄。
长长的纵向房间里,放着一张又一张的床,整齐丶秩序,
床与床之间。间隔很宽,床尾也离墙很远,一眼望过去,几乎显得空旷。
而那些床,暂且称之为[床]吧,
[床]们由一米宽两米长的不锈钢平板和支架组成,看上去似乎更适合在殡葬馆存放尸体。
有的[床]上躺着人,有的没有。
每个躺着人的床边都配置了一台大型机器,连着复杂的线缆,集成了显示器丶操作台和照明灯。。。
配套功能看上去很完善,像大型牙科医院里一排排的综合治疗台一样规范整齐。
不过,床上躺着的却不是病人,而是。。。
从机器中延伸而出的丶数不清的绳群和软管连接在那些躯干上,点滴管丶鼻饲管丶氧气管丶导。尿管丶排。泄管。。。还有无数分不出用途的数据线与感应贴片,
从上到下,从血液一路连到脑子里,探针直刺入神经中枢。
每一具都是如此,他们是如此工整,就像标注了引脚功能的芯片,输入接口与输出接口都清晰得一目了然。
在成排的中芯片中,他找到了自己。
一眼就能看见,因为他赤。裸着,或者说,敞开着。
如同一个打开的盒子。
从锁骨到腹部的皮肉脂层像书页一样向两侧掀开,被带线的端子悬空吊着,森白的胸骨和肋骨暴露在空气中,但其内里装盛的却并非内脏肝肠,而是一片蠕动的菌丝。
它们从骨缝和腹腔中涌出,顺着床脚延伸到地上,然後像被整合好的排线一般,连接至墙边。
他这才恍然惊觉,墙并不一定是白色,而是白色的菌丝爬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墙壁,
菌丝组成了墙,
除了,二层的玻璃窗。
菌丝与墙融为一体,有条不紊地避开玻璃表面。
窗户是用来观测的,不具备打开或合拢的功能,只是整面地嵌在墙上,在大约二层左右的高度上。
这设计很合理,因为这空间层高很高,所以显然,与它相邻的部分被分为了两层使用,站在楼上正好可以通过玻璃窗观测到下方[芯片们]的运作状态。
观察窗後方是通道,很长,和房间一样看不见尽头,时不时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过。
有两个人停在他的窗前,正对他,居高临下,俯看着他爬满菌丝的身体,交谈着。
其中一人似乎是这里的研究人员,穿着和医生一样的白大褂,隔着玻璃指向这方,像在介绍实验産品,
而另一人,专注地听着,
说话间,雾岛栗月看见一开一合的口型,依稀是:异常。。。接口。。。指令化。
*
雾岛栗月醒来,满身疲惫。
像在黑暗深洞里爬了很久,潮湿丶黑暗丶冰冷丶窒息,然後终于重归人间。
他躺在床上,僵直地蜷曲着,手脚缩成了一团,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带着长时间血液循环不通的沉重与麻木,皮下几乎渗出青紫淤痕。
大概是因为昨天折原临也的话,他少有地做了噩梦。
意识回笼,那些关于梦的记忆寥寥无几,肢体僵硬却久久不褪。
他缓慢地伸展手脚,坐起来。
窗帘还没有拉开,屋内氤氲着一种安全的灰暗光线,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四月,天气已然转暖,他仍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走下床,把脚塞进拖鞋里,
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
走到洗漱间,洗脸刷牙,冲一杯咖啡,然後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吃早饭。
一切都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直到,他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望着无数的文件与窗口,才忽然发现——,
他竟不知自己该做什麽。
是什麽呢?
思绪就这样发散出去,他坐在桌边,望着自己养的仙人掌,细小的刺在阳光下毛绒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