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脉亲人在他面前,迟滞,颤栗,死去,他却从未为此而悲伤,
只为了陌生的树木流泪。
後来,没能熬过严冬老人,死于严寒。
人们在海边冰面上凿了一个洞,将一具苍老疲惫不堪的身躯投入了海中,如放帆一缕孤舟,轻飘飘地送离。
[没关系吗?如果鱼类不够的话,会被冰冻住吧。]
[嘛,也没办法啊,土太硬了,谁愿意去费那个功夫呢。]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偶尔会闪回诸如此类丶破碎的对话,像飞鸟的影子,掠过树梢,
留下的残羽是黑色的,消融的烟样羽毛,
湿哒哒的,贴在地上,晦暗丶无言。。。
他偶尔也会梦见,渔网捞上来一张皱巴巴的老人的脸,仍是笑着的,肿胀的脸,
在渔网中,被束缚作一格一格,破碎,斑驳,而後没过冰冷,再次沉入海中。
或许,他理应感到悲伤。
但。。。
情绪本非能由意识操控之物,更遑论,他从无法拥有自己的情感。
他。。。
*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冰凉的,拂过裸露耳廓。
细小战栗自神经末梢传来,
皮肤相接之处,响起落雪般轻音。
他擡头看去,鸢色眼眸注视着他,安静的,如一汪静湖。
“没关系,”
黑发少年轻声说,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语调。
“就如爱有无数种,悲伤也是,”穿过耳道的声音,遥远,沉缓,也近,如雪的低喃,
“并非一定是流泪或痛苦。。。眼泪与痛苦,或此刻,你所拥有的一切,记忆丶思考丶所想,乃至困惑本身,都存在于此,都可以被命名为悲伤。”
异能力无效化之下,无形之声化作一种碰触,拂过耳畔,
他的耳廓不由微微发烫。
话语还在继续:“并非无动于衷,组构你,驱使你去注视而不曾遗忘的,便是独属于你的情感,可以是悲伤,也是思念。”
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无需因此而愧疚,
悲伤与思念。。。吗?
原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是希望有人替他理清线头,
并非只是线头,想要寻找什麽,徘徊的空间丶袒露或埋藏的过往,一片乌云,一首模糊的歌?
什麽都好,仿佛已然找到,
原来,他只是在这儿,对方看着他,便知晓一切,一切都好。
什麽都明白,什麽都允许,
未诉诸于口的纷乱,未明了于心之困顿,
皆盛于此,被一道目光,一种注视所包容,包裹于静谧的鸢色黑暗,黑暗以声轻抚他。。。
他再一次怔住,
若信任建立于理解,
而理解。。。。是什麽,
辨清又紊乱的知觉。。。鼻端仿佛忽嗅到松林与草木的香味,熟悉得,让人困倦,像一种模糊的柔软的东西,
他想起了家乡透过树影看见的炊烟与渔火,想起笼罩白雾的森林,被窝,壁炉,穿过白桦森林的火车,嗡鸣。。。
从来,都是他连通感受植物的情绪,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忽就像是被理解。
如果这些,这一切,。。。可被视作心情或思想。。。而理解,
原来,这是理解。。。
并非等同于看透,而是在窸窣碎雨,长年漫漫嘈杂的世界里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