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
时间有些晚了,两人在外面吃过晚饭,散步回家。
空气里带着闷燥的热气,车流不息,行人却很少,路两旁的绿化带里传出不知名昆虫的嘶鸣,似乎在讴歌夏天的漫长。
顾池雁和顾望春两人并肩而行,走得慢悠悠的,月华就朦胧地笼罩世界,让所见皆为迷蒙。
顾池雁眼睛在晚上总是不太好使,一没注意脚尖磕上了突出的青砖,向前栽去,又被顾望春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把把人拢到了身侧,两只裸露的胳膊“咚”地一声撞在一起。
等人站稳後,顾望春也没有松开手,顾池雁愣了一下,却没有松开。
于是两人从并肩而行,变成了抵着肩膀丶牵着手而行。
经过一段坏掉路灯的路,漆黑的空气似乎带着晚间的润湿,与夏天的燥热,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顾池雁忽而想到了什麽,停了下来。
顾望春并未察觉,还往前走了一步,出了那小片的暗黑,处于光下,然後感受到身後的一股滞塞的力量,侧头去看他:“怎麽了?”
顾池雁看着镀上一层白花花光芒的顾望春:“为什麽是最後一次,下午你说‘趁着最後一次,我弹给你听’,为什麽是最後一次?”
那未知的答案像洪水猛兽,就蛰伏在这段没有光照的路上,唯恐在得知到那不如意的答案後他就被囫囵吞下,他喉咙发紧,却让问出口的声音同他的面部表情一般处变不惊。
看着顾望春耸动了一下翘起的睫毛,扑朔着光影。
然後,顾望春笑了。清浅的笑声就在光下涣散开来。
“我差点都忘了。”
顾池雁的反射弧是有点长了,时隔几个小时才反应过来。
可是,顾望春为什麽在笑呢?顾池雁想不明白,但是那温和的笑声让他略微放松了些,却又在顾望春收敛笑意後支楞起来僵硬。
“我把霍舒毅的财産全捐了,那并非我的钱,我也不需要,先前霍见栩说我不会有孩子,拿到继承权也没用,但是最开始我想要的本就不是那些令人艳羡的遗産,如果没有遇见你,那就是结束,”至于什麽结束,顾望春并没有言明,或许是仇恨丶因果,或许是生命,抑或许皆有,“可是我遇见了你,我就不想那是结束,只想那是我获得新生的开端。”
“哥哥,我很自私也很不顾长远,可我真的忘不掉那些事情,拿不了那些让我仇恶的钱,我现在一穷二白了,你。。。。。。”那些事情现在看来不过轻飘飘的,但是童年的毁灭,让霍煜成了顾望春,那是心里连入脉络的烙印,他忘却不了,也不敢忘却,仿佛前半生就是为了争那口气,这无非小家子气。他神色落魄,却咽下了後半句话。
原来如此。顾池雁也庆幸原来如此。
“我养你。”一直安静听顾望春讲话的顾池雁接了下来,回应了顾望春的顾忌。
顾望春怔愣了一下,看着他。
顾池雁站了一会儿见人没动,笑了一下,张开手,开始发号施令:“过来,抱我。”
顾望春慕然回神,一头栽进黑暗,落入那个并不宽厚却很温暖的怀抱。
养不养的其实就是措辞,只要顾望春想,必然活得风生水起,可是他愿意承接顾池雁的上位与掌控,将顾池雁托举高一点,而这在顾池雁看来却无非平等,顾望春就想着再高一点,高到真的高那麽一点。
他说:“谢谢你哥哥。”
顾池雁摩挲着埋在肩窝的脑袋,他怎麽会不明白顾望春的良苦用心呢:“换一句话。”
“我爱你。”声音小而郑重。
风声潇潇,车鸣虫响。
“我也是。”
霍煜的一生错落腐朽都打包进了慈善机构里去赎罪。赎什麽罪呢?恶意本身就是一种罪。霍煜太苦了,做点善事求以回报,只希望顾池雁一生顺遂,要是再贪婪一点,连带着顾望春不离不弃。
今後,没有人记得霍煜,包括顾望春自己。却所有人都记得霍煜,顾望春把霍煜还给了霍煜,把顾望春还给了顾池雁。
两人走出黑暗,拥入光明。
从此,磊落一生。
顾望春的名字周而复始,又可以落在顾池雁之下,好似从未分离,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