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赖文仪乘车远去,待在闻黛身畔的陈斯辙不疾不徐地开腔道:“我还以为你要当着我的面实施推销。”
“……我就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如果我真的是要推销呢?怎麽,你又要在大庭广衆之下喊我诈骗吗?”眄着他的目光里堆积着促狭,见他仿佛被自己哽住,闻黛哼一声转身,晏然地走去了法拉利旁边,偏向他的脑袋摆了摆,是在喊他过去。
抿过唇的陈斯辙擡脚绕去了驾驶座那一侧,等到闻黛上车系安全带时,他冷不丁道:“你觉得我会喊你诈骗不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麽?就事论事,我不会那麽武断地判定一个人的行为,第一次说你是诈骗……那次你的确没办法否认有欺骗因素吧。”
就在闻黛以为他要翻旧账跟自己吵的时候,话轨被他猛地偏折:“和你的接触不是白接触的,知道了你的为人,不会再妄自评判。”他的声音质地偏凉,低沉地漫溢在车内的空气里。
她别过头看他,他没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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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拂晓,朦胧的蓝在窗外,深深的颜色里飘着浅浅颜色的雪。
通宵的直播看事迎来的是要关机的身体,让闻黛强行开机的不是闹钟,是电话铃。
眼皮子没撩开,无力地手蠢动着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捞过来,迷糊地依赖肌肉记忆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过来的女声将她激得清醒:“我丶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是什麽了,我看见他了。”伴着哭腔的声线颤抖着,对面的喘气她清晰可闻。
被困意粘住的眼睛瞬时撑开,闻黛霎然坐起身,她捧着手机严肃道:“我给你的符还在你身上吧?你说的这个‘他’还在你身边吗?”
“符我放得很好,‘他’目前不在我身边,但我很害怕,我刚刚差一点就要死掉了,太恐怖了。”倾诉过後是赖文仪抑制不住的啜泣,她抽泣着说:“我已经订了明天一早的飞机,马上就回国来见你。真的……多亏你。可是现在我一刻都不敢再待,我不敢一个人睡酒店。”
长大以後就再没出过国的闻黛脑中的时间梳理中断,她不记得利澈岛和这里的时差是几小时,但听赖文仪的意思,她那头大约是下午或傍晚。
只休息没多久的眼睛酸酸的,闻黛坐在床上,膝盖并起支高,她一只手撑着脸,手指刮拂着眼眶,做着不合规的眼保健操顶困倦,轻声给受惊的赖文仪提供建议:“你应该是‘富游背包客’吧,我没有打探你家境的意思哦,只是感觉到了;你可以试试穷游背包客的感受,比方说去住青旅,有很多人在身边的话或许会没那麽害怕呢?如果不敢接受大家都在睡觉的环境,也可以选择睡在青旅一楼大堂,在沙发上凑合一宿,会有人在身边的。”
混着电子感的女声口气里的忧恐缓和下来:“嗯……好的,我这就去订青旅,谢谢你啊闻黛。大概会是明天,我会来找你的。拜拜。”
“好,拜拜。”拜字的音刚结束,哈欠就迫不及待地从闻黛嘴里的出去,她闭上双眼往後一倒,勉强地把手机再次放回床头柜上充电,不过几秒就再度进了梦乡。
模糊在记忆里的梦又一次找上门,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个场景。
丧失了现代记忆的闻黛待在醇古的游廊里,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偶尔随着迈步的动作荡起,一低眸即瞧见。似乎是急切地要去见谁的。
她小跑着奔去了正堂,手臂被人拉扯,回过头,是个梳着知了髻的婢女。
“小姐,可不要再冒犯了小侯爷。”
梦中的闻黛意识是混沌的,她掉头反问道:“再?哼,该说他冒犯了我才对,此前是他贸然走进我一女眷的院舍,我揍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婢女望过来的目光里汇聚着无奈,虚虚握在闻黛胳膊上的手依然没松下去,“但您也不必用花瓶砸人家的脑袋呀,万一出了什麽事,咱们全府上下,估计一颗脑袋难留。”
被劝挽着的闻黛把婢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虚溜溜地抽走了胳膊,堂而皇之地擡脚就要走进堂厅里,但她才转身没走两步,就和出来的男人撞去了一块儿。
鼻腔被磕得酸软,闻黛捂着鼻子仰起头,入目的男人面容似乎变得明楚了几分,尤其是那双眼睛,模糊间,她拔高音调道:“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被扯尖了的声音将现实里的闻黛唤醒,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方才梦境里的眼依旧在脑中挥之不散——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右眼下有颗泪痣。
太熟悉了……剩下的朦胧的面容,她潜意使然地用陈斯辙的补全,分外契合;尤其是眉眼,简直像是从他脸上扒下来的。
隐痛的心口经受一摁并不会加重痛感,排除了肋间神经痛,闻黛甚至起了要去医院挂心血管内科的冲动。
“真是活见鬼……”她坐在床上,空蒙的双眼呆瞪瞪的睄着前方的某一处,不自觉地啃咬起唇瓣。
这个梦境的伊始发生在她尚不成熟的年纪,没太注重过,只觉十分沉浸,但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又有别于清醒梦;因为在梦里,她似乎并没有自我意识,或者说——没有现代的自我意识。
初次的梦境是黄沙漫天的世界,记得自己死了,还是这个男人同死;第二次的梦境是和这个男人初遇的场景,用花瓶给人家开瓢倒是很符合她的脾性。这次是第三次。
闻黛蜷紧手指,她不死心地向自己身後默不作声的仙家讨要答案:“这些梦到底是什麽意思,那个人是不是陈斯辙,我和他究竟有什麽关系?”
得来的答复一如她所料:“天机不可泄露。”
去你老子的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