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故人
在无知无觉中停落的雪又开始下,印在车窗上的雪花渐渐融化。
暖气里,指腹点在凉的车窗上,指尖露出小缝让雪进眼眶,闻黛的手指细微地动作,搔了搔车窗玻璃。碰不到雪花,看着它融化。
“不去占卜张一的未来,是我不敢看,也觉得没必要看。人各有人的路,就算我提早看了他未来的路又怎样,我不能让他的路更好走,也没能力扶着他走,连看着他走的机会都没有。知道了没有用,无济于事,看了也没意思。”
雪化成水点儿,搭在车窗上的手指缩了回来。
馀光装下了副驾驶上的人,觑见她侧脸透出的惘然,陈斯辙撩了撩眼皮,他瞧向车窗外,目光游落在街边的商铺上,“哦。吃巧克力吗?”
极具割裂感的对话闻黛适应得很好,仿佛先前的话题已经跟融化的雪花一起离开,她的虎口卡在安全带内侧挂着,脑袋点动,“好啊。”
鲜少碰甜品的闻黛破天荒买了份小蛋糕,当然,不止小蛋糕。
几乎把手作甜品店里的巧克力品席卷一空,闻黛拎着手提袋从陈家别墅的电梯里走出去时,坐在客厅里翘首以盼着他们回来的齐雅唰地掉过头。
继而她的视线下滑,在经过闻黛手里叠成扇形的手提袋後又回到闻黛的脸上,齐雅的眉心稍拧,微微後仰着下巴,擡起的手遥遥点在闻黛手里的打包袋上,“你这是……怎麽买了堆点心回来?那孩子怎麽样了?”
把手里的甜品放去茶几上,闻黛面上浮开忻然,她弯着桃花眼,翕动的唇露出虎牙的踪迹:“就突然想买点儿巧克力味的东西吃。张一现在还睡着呢,医生说生命体征平稳,但有骨折,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目前正在普通病房。”
自闻黛和陈斯辙进来,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的陈文康视线没在屏幕上待一秒,他擡手合上电脑,颔着首道:“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後福,他是个有福气的人。”
大难不死,必有後福。闻黛鼻腔间溢了声轻笑出来,她低了眼睑。
有个屁的後福。
话题被引开,闻黛推了推桌上的袋子,“叔叔阿姨,你们要不要也试试看?我挑的都是含糖量少的。”
应下闻黛的是齐雅,她端出里头的巧克力道:“嗯——我尝尝吧。你有什麽想吃的就跟我说,或者跟厨房里谁说都行,免了跑一趟的麻烦,在家里想吃什麽都能做。我可不希望你来我们家做客还要有开销。”
“其实这些不是我付钱的,他结的账。”闻黛朝着身旁人偏了偏脸。
胳膊上挂着脱下来的外套,陈斯辙立在茶几前侧,欧式白衬衫与黑色长西裤间有银饰皮带作衔接物,修饰出的清贵气在他开口後破灭:“因为那柜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吃软饭的。”
品味过巧克力,齐雅捏着叉子的手微擡轻掷,叉子飞进了垃圾桶。
她的不惬目光飞到了陈斯辙脸上,“你怎麽说话呢陈斯辙,人家小黛来我们家做客,你好意思让她结账吗?你给她结账的理由应该来自于待客之道,一点绅士气质都没有,真不知道我是怎麽生出你的,你以後能娶着老婆不让陈家绝後,我都得烧高香谢谢佛祖。”
说教在当事人拐弯折去电梯上楼後画上休止符,单方面对陈斯辙来说的休止。
“陈斯辙!你晚饭不吃了是吧!”
眄睐着扯开嗓子叫喊的齐雅,目光中的女人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昂着下巴冲着电梯的方向顶着副气急了的神情,闻黛霎了霎眼,徐缓地把视线挪开。果然,在面对不易管教的孩子的时候,再优雅的贵妇都得破功。
……
闲日子没过上两天,在除夕的前一天,闻黛见到了久别的故人。
附近的邻居以及陈家的交好赶在年前来拜访,齐雅拉着闻黛不晓得介绍了几回,喜气盈腮地夸着她的能力多出挑,又惋惜没能成功把她收作干女儿的事情。
从上午到如今下午两点,一连帮五个人看了事儿的闻黛馀额见长,舍得钱的人交到的朋友也是舍得钱的人,小赚五位数让她的两腮和齐雅一般盈上了喜气——最主要的是,她成功把陈家的人脉拢成了自己的人脉,哪怕目前只有五个人。
坐在她身畔的陈斯辙翘着二郎腿,男人眱了眼右手边盯着手机屏幕嘴角下不去的人,嗤一声道:“至于麽?”
“像你这种不缺钱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这是意外之喜诶。”左颊的酒窝深深陷,小虎牙给咧开的红唇作陪衬,闻黛仰起脸,双瞳格外有神,在泪痣的点缀下更有别样风韵。
像是被她眼里的晶亮给烫着了似的,陈斯辙顿了一顿後缩回视线,低了低的下巴里侧是滚了下的喉结,他冷哼:“还真是容易满足。”
胳膊肘撞了撞陈斯辙的,闻黛的身子斜歪着凑近他,“哎。之前你帮我付的巧克力钱,我转你你就收了呗,给你送钱你还不要,这又没有别人看着,没人会误会你。”
然而陈某无动于衷:“我没有把给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的习惯。”他的视线始终汇聚在手机屏幕上,似乎正在处理着什麽。
而大门再度被打开,齐雅迎客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进来坐会儿吧。你怎麽才来呢?来早点你就能看见个大场面了……”
由远及近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人,被齐雅搭着胳膊拉过来的女人脸上覆有无奈的笑,长发挽成低盘发,三七分斜刘海把模样衬得愈发温婉,她套着拖鞋踏着地砖走来客厅,“我就是来送些东西的,哎呀……”
下意识擡起的脸和本能望过来的脸相对,于是话音戛然而止。
相视的四目先升腾出的是错愕,紧随其後的是晦涩。
“崔琳阿姨,好久不见。”
沉默被闻黛揭开,适才待在脸上的笑散了个尽,作替代的淡笑浮于表面,嘴角提得勉强,握着手机的手往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