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才走到坡上,她下意识地仰头看向栽在路边的耸天大树,挪着腿站去了树荫下,视线又转置在道路旁的一排竹子上。
她垂着眼皮略一思忖,于是又上前走了几步站在竹子前。
蹲下身从地上掉落的叶子里捡了三片,定义好阴阳面後,闻黛找出一块空地,将手中的三片叶子飞出去,待落地後捡起前记下了其阴阳面,如此反复六次。
她回到树下,捡起根细小的断树枝,在土壤上将记在脑子里的六爻给自下而上排列于土壤上。
“屯卦啊……”眉头拧了下,闻黛找出世爻和应爻,世爻为二爻,应爻即为五爻。
她不自觉地啃咬起下唇,嘀嘀咕咕着:“世爻旺相,我没问题,目前的位置也没问题……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九五是……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我靠。”
手里的断树枝被闻黛用完就丢,她的手掌拍在额头上,撩开的眼皮把视线掀起来看向前方。
坡下有个小村庄,分在两侧,而她现在已经上了坡,并且可以确定的是当前的方向没有错误,所以她现在还得继续往前走,可偏偏应爻为凶……据卦象来看,她必须求助,求助的还必须是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的人。
两侧是长着茸茸的不明的草的土坡,两坡之上又长着辨不出品种的树,只知道一片葱蔚。
远眺向前,只有大约数公里之外的森森密林之前有一圈村庄,和她同水平高甚至要再高一些的村庄,表明她即使抵达那一头也得再爬个山,遥遥看过去的小小的房子,在瞳孔涣散时成了虚虚的扩大的点影。
大概率目的地是那一端了,想要去那儿而不求助,她恐怕要废了两条腿。
但想求助,又能求谁呢?环顾四近,绕着闻黛的就只有青天黄土以及青青绿木。
卦象已然表明外援不可用,况且陈斯辙目前有工作要忙,她暂时没有钱舍得进这位咨询费每小时八千的人的口袋。
闻黛支着身子起来,长时间的体力及脑力消耗让她站在原地一阵阵发晕,眼前晃出了紫色的绿色的虚影。
後跌了两步,她退至树干前,索性用後背抵着树,脚在地上磨着土,唧哝道:“土地神你在吗?帮帮忙呗,help啊。”
渺渺的碎碎念的声音被“吱嘎吱嘎”覆没,闻黛愕然地擡起头。
不站在边缘便看不见下方的陡坡,渐渐爬了辆锈迹斑驳的三轮车上来,骑着三轮车的大娘身上套着深赭色的贴身毛线衫,裹着黑裤子的腿其中一条搭出来,套在脚上的布鞋沾了点儿泥,一下下地蹬着地。
跟在三轮车後方缓缓露面的是那几头对闻黛置之不理的牛牛。
“吱嘎吱嘎”上来了的大娘刹停三轮车横在耸天的大树前侧,抓成低马尾的头发在她把脸朝闻黛别过来时也扭了一下,和黄土地一致的脸皮在阳光撒来时反映着油光。
她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打量闻黛,操着一口乡音道:“你嘎哈去吖?”
目下的闻黛还处在瞠目结舌的状态中。
面前的大娘双手把握着车把,停下来冲闻黛说话时左手落了下来悬空坠着,同时点地的脚依然是往外伸着的,这种随性的跌宕感,让闻黛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乡村版总裁,不对,这大娘应该是董事长级别的。
总而言之,那种救赎感实在难以言表。
她忙站直身,快走了两步停在大娘面前,脸上作出为难的神情,低着下巴再把脸往另一头一偏,叹着气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很难讲得清楚。其实,我是来……”
酝酿好的苦情剧台词没来得及念出来,另一个主演就罢演。
大娘两只手都把车把给松了,凑过来对着她时髦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不标准地喊了句:“stop!”
竟然更有霸道感了……闻黛觉得自己现在可能还没醒。
跟着三轮车的几头牛十分乖巧且通人性,还懂外语。
原本在车边晃荡走来走去的牛牛把脑袋从路边的草里扭回来,温顺地待在牛群中。
“说来话长就甭说了呗,傻愣在太阳底下唠啊?恁这姑娘怎麽看着盘儿亮条儿顺的脑儿这愣的呢?”大娘的右手又握回了车把上。
她冲着三轮车後头甩了甩下巴,豪爽地提高了声量:“上来,上咱们屋里坐坐去!你到时慢慢唠,有什子姨能帮上你的姨都帮嗷。”
接地气的方言提供的亲切感让闻黛再度佩服起了上天,先是起卦占卜出需求贵人,且还需要贵人愿意接纳她,哪曾想这一会儿就等到了这一带的乡民。倒真是环环相扣。
她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着面前的大娘低了低额头,感谢道:“谢谢姨。”
旋即她绕到三轮车後侧,大概看了下两侧的拴子,将其研究着打开後便擡腿登了上去。
约略是被大娘感知到了三轮车上多了个人,她拔开嗓子道:“好了吧?”
把拴子给重新搭扣上的闻黛诶一声答应。
属实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坐在三轮车上的闻黛看向跟着三轮车走的几头牛,大眼瞪小眼的跨物种眼神交流,被冷不丁吭声的仙家给打断:
“你在她家里先住一晚,明天再出发。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在卯时之前要赶到。跟她解释你要去做什麽的时候实话实说,可以适当编造一些内容,不要隐瞒你是来找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的。为什麽卯时之前要赶到,你如实把事情告诉她以後,她和她丈夫会向你解释。”
“啊?”被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家陡然间提醒这麽一下,闻黛一时没摸着头脑。
她偏脸转目觑了眼正骑着三轮车“吱嘎吱嘎嗯——”地前行的大娘,约摸五十左右的女人气态怡然,昂着下巴微微抖着额头哼着歌,乡土小调子与三轮车制造的曲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