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黛把後背砸在椅背上,扫码点餐的事情他们谁也没干。
她把胳膊一抱,扬起下巴拔罐子破摔道:“是的是的,你说的都对,我心里有鬼,我拉你的手就是为了占你便宜,我好色我变态。所以你小心点儿,说不准等会儿我就趁你不注意在你吃的东西里面下药了。”
几声窃笑没能收住,闻黛把头一扭,这才又意识到桌与桌之间的间隔问题。
邻桌的一男一女大约是情侣,两个人恰恰好正拿眼睛瞟着她,嘴角的笑都没下去。
果然陈斯辙就是她的煞星。
闻黛挫败地低下头,好巧不巧地错过了陈斯辙勾出抹笑的唇角,往常撷着股锋利感的狐狸眼因笑而柔和了些,本就该勾挂在其中的多情意漫展开。
邻桌的小情侣中的女生脸上的笑容再度放大,她死死掐着身畔男朋友的大腿,咬着下唇也止不住拚命要往耳根咧的唇角。挂顶的灯没她眼睛亮。
“这也太配了吧……我要尖叫了。”使劲压着音量的声音变得尖细,女生的眼睛在闻黛和陈斯辙身上移不开,被她拧着大腿的男生痛到五官都快扭曲。
兀自扫码点了些餐,陈斯辙握着手机的手垂去大腿上,他掸了一眼到垮着脖颈处于自闭状态的闻黛身上,悠然的论调浮出喉咙眼:“你是睡着了还是想在这闻味填饱?”
慢吞吞地把脑袋擡起来,闻黛警惕地瞄了他一眼,见对方挂着副无辜的神情在脸上,她冷哼了声。
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点餐,却发现自己能够接受的餐点都被点了一份,她稀奇地叨咕道:“见了鬼了,怎麽我能接受的全都已经点上了……你点的?你的口味不能跟我一模一样吧?”
她把脸擡起,古怪地盯着泰然自若的陈斯辙。
接受着审视目光的人仍旧气定神闲,他反问道:“你怎麽确定是我点的?就算是我点的又怎麽样,你不允许其他人和你口味类似麽?那你还挺霸道,但霸权主义不可取。”
转眼间就被放在了要被鞭挞的霸权主义位置,闻黛不可思议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男人。
她记得她貌似只是问了个很纯良的问题吧?
无意识地鼓了鼓腮帮子,闻黛又补上了些素食和非红肉荤菜——还是应该营养均衡的,虽然她偏好甜口的点心菜。
生意兴隆的另一作用是,来得晚的客人等得快要饿到羽化成仙。
蔫巴巴地靠在椅背上的闻黛拣着空子,她捧着手机给微信里的客户解疑,大拇指飞快地敲点着屏幕。
点心类的菜品上桌上得很快,或许也撇不开点得早的前提,挤着时间赚了些卦金的闻黛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将桌面上的杨枝甘露挪到面前。
一连解决三份甜品的闻黛冷不丁发现,陈斯辙似乎全程都维持着他那好学生坐姿,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麽。
“你不吃点儿麽?”
友好的提问换来的是陈某本能的嫌弃眼神,他郁黑的眉一攒,否定的话出口得尤其快:“我不吃这种东西。”
“……呵呵。”板滞地干笑两声,闻黛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张嘴,没说出太难听的话。
嗓子里兜着的没冒出齿关的想法其实是——陈斯辙的眼神和姿态,给人一种高贵冷艳的观感。虽然他没说,但她觉得,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这一桌的东西被他归类成垃圾食品的事实。
而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垃圾食品的她,岂不就是垃圾人麽?
内心成了阿Q版本,想着他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表面上扯起了别的东西:“你做律师应该比我更熟悉一些,就是,我想给我爸妈翻案,案子的处理会牵扯到……能有律师愿意接手吗?”
回到了正经事上的话题,终于令凝注着手机的陈律师擡头,他捩过视线看着闻黛,客观陈述时近乎淡漠:
“负责刑事案件并且经验丰富的刑事律师会接手,但是会面临阻力;一些人权主义律师也会愿意接手,但是容易面临被吊销律师执照的风险。一般的普通律师会综合评估证据价值,大多数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但是会提供人选和建议。”
“你想翻的案子是十多年前的,能不能发动再审程序都是个问题。案件又涉嫌……普通背景的律师不会敢接,但不妨碍有些人权主义律师或理想主义律师愿意铤而走险。但你如果想顺利翻案,我建议你找刑事律师,委托费百万起的。”
这些年下来,闻黛何尝不知想要重啓案件的程序繁复?首先需要定案会会长准许立案,再进入审判环节,而後又将与公断所相关,还需要经过公断会讨论;立案再审後就是改判的程序,最终的审判则需要看公断长的意思。
事件牵扯的人物数量只怕不小,且不论能否有律师愿意接手,光是想要啓动程序就是个难题。但对她来说,似乎并不会非常困难。
赖文仪可是定案会会长的女儿。
从前经受过的单子,单主和单主的亲朋好友正是发展出来的人脉。董莹的父亲能和现任域长相识,说明身份也不简单;现任域长对她的能力是表示肯定的,他孙女又对自己抱有好感。
钱艳姐和崔琳阿姨会做她的证人,陈家父母会做她靠山,亦为她提供人脉。
闻黛闭了闭眸。
命运,果真是机巧得很。
环环相扣。她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所见的,正是机会与希望。
只要她再收集一些前水务正管理的信息就好,再调查出他上头的更大的保护伞的罪证。
她要翻案,要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更甚的代价。
“定案会那边,我会想办法打通,之後的事情就当赌一把了,反正我肯定是要翻案的,否则我这些年的付出都成了狗屁。”
她微微低着手,握着调羹的手渐渐收紧,想把手里的瓷勺给攥碎了似的,“管他律师委托费是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呢,一千万我也出得起。”
父母留给她的遗物就只有银行卡上的数字,她不能让他们长久地待在九泉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仇雠逍遥,那些钱,她宁愿拿去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