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黛先揉了揉李晴雨的头发,在两条腿重获自由後下蹲在她面前,举起礼物盒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了因擦着碘伏而更惹眼的手指,“这里面是我给晴雨准备的礼物哦。”
年纪小并不是李晴雨的缺点,小女孩被家里教养得极好,偶尔的心细即使是成人也无法比拟,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奇礼物是什麽,而是抓住闻黛受伤的手指。
无奈,闻黛只能将礼物换到另一只手中,而李晴雨则恰好又看见了她另一只手的食指被划出来的伤。
女孩子眶里的眼泪变戏法似的鼓出来,原本翘着的唇角也慢慢松了回去,还要更低。
细嫩的小手抓着闻黛的手指,俄而闻黛清晰地感知到了吐出口即渐渐凉的气息。
心里是软的,又泛着酸,柠檬的皮软化的时候也许是在变质时。闻黛没有把柠檬放家里放过很久,不知道什麽时候柠檬的皮会软塌塌,但目下,她的心就是软塌塌的柠檬。
是变质了的,但总要有几刻变质;想要达成目的,于是不得不变质。
李晴雨吸了吸鼻子,今天就满十一岁的女孩子没有掉眼泪。她比同龄人要更娇小些,起码闻黛十一岁的时候没有她这麽小个,像是八九岁。她的心也像八九岁,或说还要更童真。
她认真地给闻黛呼着气,用红红的眼睛和闻黛对视,口气也很认真:“闻黛姐姐笨蛋。要照顾好自己呀,不可以受伤的,要小心。姐姐是怎麽受伤的呀?是为了帮我做生日礼物吗?”
後两个问题从她小巧的唇间吐露时,闻黛发觉她的眼睛似乎更红了些。
“嗯……是姐姐笨蛋。想送给晴雨一份我自己做的礼物嘛,是我手工雕的哦,只不过有点小,雕得也没有很精致,但费了我可多时间了。哎,准备得太匆忙,希望晴雨可以喜欢。”
令自己不自在的软化过的哄人话一句一句出口,今天之前的闻黛还真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着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女孩卖惨。
细嫩的指腹摩挲着闻黛的手指,却谨饬地避开了伤口,李晴雨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揾眼泪,染上了哭腔的声音浮露:“礼物不用很漂亮,闻黛姐姐漂亮,我喜欢闻黛姐姐,闻黛姐姐可以参加我的生日宴,对我来说就是礼物,我很高兴。但是现在闻黛姐姐受伤了,我不高兴。”
管家早就去接待其他宾客,与其他人寒暄又是刘楠和李朗必须走过的程序,李成建更是不遑多让,在场的宾客绝大多数都是冲着他来的。
纵使也经历过筛选,但有血缘联系的人之间同样秉持着“富在深山有远亲”的概念。
和凑在自己身边的一些人敷衍一番,李成建笑着表示抱歉:“今天是我小孙女的生日,多了的东西我也不想再谈,我要去陪陪我的小孙女了,各位自便。”
有权势的结果自然是让其他人不敢纠缠,李成建摆脱了围在自己身畔的那些人,他走去闻黛和李晴雨傍侧,撑着大腿蹲下来。
在瞧见李晴雨眼眶红红的还攥着闻黛手指以後,他没有像部分不分青红皂白对在场人员进行批驳的家长那般,而是细致地观察了一下情况。
注意到闻黛手上的伤之後胸中便了然,李成建轻叹一声,看着李晴雨的目光中集汇着欣慰与喜爱,以及疼惜。
他转目瞥向闻黛道:“我这小孙女,跟小时候就一个样,个子不爱长,心也一直那麽单纯;她想的不多,偏偏看的东西又细。这是看到你受伤,她心疼咯。”话里话外有些微炫耀的意味。
闻黛遂了他的愿,颔首附和道:“晴雨妹妹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也有吸引人去喜欢她的能力。”使了些语言的巧术,若是说“讨喜”,那就将人放在了下位。
“来的人多了些,大部分都是亲戚,远房亲戚没什麽干系的也都来了,场子看着闹。小雨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不喜欢,估计你待着也不舒服……这样吧,我带你们上楼清净清净。”其实是自己想清净。
李成建率先站直腿,拐着弯即要往楼上走,半分装样也没有,似乎根本不在乎其他宾客会怎麽想。
见闻黛和李晴雨还没跟上来,他冲着她们掉头勾了勾手指,下颌冲着楼梯的所在位置甩指了一下,“走。”
牵着李晴雨跟在李成建身後上楼,途经李奶奶时,李成建的胳膊上挨了一巴掌。
纵使年纪上去了,似乎也并不妨碍这对夫妻之间偶尔的娇嗔,李奶奶横了一眼他,计较道:“你倒是会图轻快,应付的事情全撂给我们是吧?”
李成建就只是揉了揉胳膊,把李奶奶的话充作耳旁风,跟在他身後的闻黛没由来地幻视出了因心虚而不敢出言反驳的小孩——某种意义上又会替李奶奶觉得可悲,女人在婚後就必须成为母亲吗?连丈夫都要成为孩子。
但或许这对他们而言就只是一种轻松的相处,抱怨只是闻黛自我视角中认为的抱怨。
来到熟悉的二楼,逃脱了一楼闷涩氛围的李成建脚步都轻松起来,他一壁问闻黛喜欢喝什麽茶,一壁自顾自推荐自己喜欢的,旋即去泡。
泡茶的过程也让闻黛观赏了一番,茶有三泡,李成建动作熟练地为她演示,甚至不忘讲解:“第一泡其实就是洗茶,但是你说它不能喝吗?那也不是,第一泡的要看茶叶是什麽,香是很香的……”
目的压根不是喝茶的闻黛酝酿着语言。
恐怕是没办法让想清净的李成建继续清净下去了,没由来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中的“狼”,闻黛舔了舔唇,在她要说上些什麽的时候,一杯茶塞了过来。
连李晴雨也有一杯茶尝味。
在浅啜一口後,闻黛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缓缓托着茶杯落下,她重新提了一口气卡在喉咙底下准备将请求表露。
而兀自品着茶的李成建虽脸也没擡,却在唇从杯沿离开时开了口:“想说什麽就说吧,有什麽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看来是一早就知道她怀有心思了。
不愧是能坐到域长这把交椅上的角色。
“……的确有件事需要帮忙,我想知道孙平丶龙方奇,彭正之间是否有联系,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你是否拥有他们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信息。”
一个个名字出来的时候李成建就正色而视,他把茶杯放回茶几上,眄着闻黛纳罕道:“你怎麽会需要这些?你和他们有什麽关联麽?你想做什麽?”
关于自己的过去再度被陈述,在短短几天内多次让过去的经历浮现,几乎要让闻黛脱敏。
眼泪不会掉了,极为冷静的叙说使她不像当事人更像旁观者。
叙述的过程没有避讳着李晴雨,憋着眼泪的十一岁小女孩从闻黛的口中听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十岁的闻黛的经历,眼泪终于落下。
“没有完成学业,于我而言是机遇,而非打击。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否则我的确不知道我该怎样去和大人物扯上联系,也不知道该怎麽样才能替我父母翻案,不知道要熬多少年花多少时间。”
从前退出学校时,说没有不甘都是假话,但她的不甘有太多,无法完成学业一事被对比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