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多作怪
车内的暖气将闻黛被冻僵的手指温暖,她活动着自己的指节,偏侧的头对着窗户,透过车窗,在从法院离开的时候依然望得见站在门口等车的章爱。章爱身边的章林正锁着眉毛,昂起的脸上装着厌烦的神情,变换着形状的嘴不知道在叽哩咕噜念着什麽,连着章爱的婆婆也拧着眉毛,擡起的手在空中一摆一指。
眼睫往底下坠,闻黛的瞳子被睫毛掩着,涌到眼前的画面是适才与章爱交谈时她的脸。
当时,望着那张灰败的脸,对着那双灰败的眼,她郑重道:“年龄无法代表什麽,虽说在目前的社会里,对年纪稍大的人的确有限制,而且剥削严重;但你的三十岁并不老,哪怕算你只能活到六十,那你也才走了一半的路,况且现在的平均年龄远不止六十。你还年轻,你有重新开始的资本。”
“世界的确是不断更新的,但从没有什麽是‘过时’的。谈人,人是保留古韵的,许多事物也是被称为具有古韵的,再不好听的形容词也无法否定一些存在是能代表过往的某一年丶某一段记忆的。你可以去追逐和学习这个世界的‘新’,多少古典文化在创新後重涌热潮,人也一样可以,不要去否定你没做过的东西。首先,你要往前走。”
末了留在脑中的一幕是她怔愣地望着自己的模样,闻黛不清楚她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人各有命,她点到为止。
驾驶座处男人慵懒的调子蹿过来:“去吃饭?”
艰难地把自己从放空的状态里抽出来,闻黛别过头对着他,“嗯……你挑地儿吧,现在饭点都快过了。你们男人有几个好东西?”突然的转折成功让专心开着车的人掸了一眼过来。
然而闻黛仿佛没接收到他眼神里的莫名其妙,兀自掰着指头算,“我爸算一个,陈叔也挺好的……好像没别的了。”她握着自己竖出来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就此停顿。
不是很想跟她探讨这略显幼稚的话题,但陈斯辙仍然是没忍住,他打着方向盘拐弯时飞快地睃了她一眼,“我不是好东西?”
“你是东西吗?”闻黛发誓,在这五个字往她嘴里出门之前,她真没想太多,纯属本能。
在得到陈斯辙朝她瞟来的凉凉目光後,宕机的大脑把理智推出来,提醒她这位小肚鸡肠的律师在不久前可是破天荒地给了自己友情价,亲自帮自己打官司。并且……她至今还没给钱。
表情倏地有了几分谄媚的嫌疑,闻黛噌地坐直了身子,她嘿嘿地笑道:“你怎麽会是东西呢——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能算在好男人的范围里,你就算是个女人那也是个好女人啊!”
面无表情的人又给她掷来一个漠然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憋出什麽屁话”。
喉咙哽了两下,闻黛极力操控着自己这张叛逆的嘴,擡起的手端在空中摊开又攥拳,她眉头揪得死紧,尴尬地转圜道:“呃……我的意思是,你就算在全人类的范围里那都是第一梯队的,妥妥的大好人。”
果然,人在点了刻薄的技能後,在夸人方面就得损耗些——尤其是在夸得还不真心的时候。
她得到的回复是陈斯辙的冷笑。
不消多时,车停在了一处餐厅的地下停车场。
闻黛解开安全带下车,紧着步子跟在陈斯辙身後,“这家餐厅我记得得预约,你预约了吗?”
“嗯。”悠游自如地跨着步子,把她甩在後头的男人终于在电梯前停下,他按下上行键,乜斜了一眼站在自己手边追得有些喘气的人,嗤道:“提前两天就预订了,不然指望你,恐怕得一块儿当饿死鬼。”
悻悻的闻黛罕见的没有反驳,她的确没注意这茬,大不了就是回家煮点面凑合吃。
她跟着他走进电梯,觑着他按下键钮,闲话被随意地扯出来:“还是喜欢以前的餐厅,现在基本上都得排号叫号,有的还得提前预约,进去了又要等上菜,等够呛的。”
“只有你会需要等。”他擎起手,食指指尖在太阳xue处点了点,睥睨着她的狐狸眼里撷着藐然,“我以为长了这个的都应该知道提前预约,或者自己掐好时间,除非时间充裕或者事发突然。”
闻黛现在不是很想管他帮了自己的忙一事,她顶了顶腮帮,气出来了一声“呵”,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的巴掌也扇了过去,“你要不把你这张嘴缝起来得了,我不揍你是我心善,要换了别人听到你这话,你看你会不会被围殴吧。”
“嘶”一声躲了下自己胳膊的陈斯辙不爽地眄着她,“你刚刚没揍?那打我胳膊的是什麽?”
“我不就扇你一下吗,这也叫揍?陈斯辙你能不能别这麽脆弱——诶!”光顾着和陈某进行唇枪舌战的後果是被撞翻,当然,不是陈斯辙撞的。
闻黛被从餐厅门口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给撞得侧摔出去,迎接她的是本能伸出手的陈斯辙。
走着路还在和女朋友调情的男人在撞人後终于分出了神,膀大腰圆的男人依旧搂着怀里娇俏的女人,他掉过头,瞥见闻黛的脸时目光滞了一滞,旋即面颊上的敷衍也褪去,看似诚心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看路。加个微信吗?你这件大衣挺好看的,我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一件,想问问你购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