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领队的保证斩钉截铁,他坚定地重复着:“你一定会安全,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纵然如此,赖文仪也依然想要回到游轮上,她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但……坐在她旁边的女人大约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举起手臂喊道:“请不要再继续耽误时间。”
女人仰起脸面朝着她,一侧的眉毛高耸起,浅色的瞳孔中眸光炳然不友好,“如果你非常害怕,那麽我和你换位置。”
将视线从女人身上移开,赖文仪挑眸去注意其他游客的神态,结果是回过头觑向她的人,或多或少都在脸上混了些不耐烦。
“你可以快点决定好吗?或者我也可以和你交换位置。”从前方传来的声音撷着藐视感,大约是在嫌弃她多疑。
赖文仪低头睄了眼下方的座位,断了截的无法扣上的安全带静静待在那儿,她紧了拳头,指甲挤在手心肉上,内心一道声音安慰她: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只是在快艇上没有安全带而已。
她坐了回去,拧着眉头下的眼睛堆不出笑意,嘴角也勾不上去,“不用了,我自己坐吧。”想反讽,剩在嘴里的“万一你们出事了怪到我身上可不好”依然没能出口。出来玩,不必把事情闹得太糟糕。
怦怦不止的心脏愈是远离游轮就跳得愈快,她两手紧握着安全带,在踌躇中思索。
忽地,安全带被她打成结绑在身上,她握着安全带用力扯了扯,确定不易松才移开了手。
在海面上颠簸的感受是觉大脑也在摇晃,不确定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不清醒的。波涛滚涌,疾驰的潜水快艇终于把她颠翻——被她绑成死结的安全带诡异地松开了。
扑通一声落了水,赖文仪敦促自己憋着气,下坠的身体仿若加了速;或者说,似乎有只手在不断地拉着她坠落。
越是深眼前就越是黑,在海里的光线彻底被吞噬之前,她强行把粘在一起了似的眼皮给扯开,低头往下看,又一只手正沿着她的身体往上爬。
深色的手从她的小腿慢慢抓到她的大腿,紧接着是抓她的腰,男人的脑袋渐渐升至她的胸前,这是一张有熟悉感的脸——凹陷的眼眶里纯黑的眼珠阴森地盯着她,脸部轮廓堪称嶙峋。但赖文仪怎麽都想不起来。
她的肩膀被男人往下摁,哪怕是憋气也再撑不住,她泄了力,在意识慢慢模糊的时候,身体骤然感受到一种上升的拉力,握住她胳膊的手分外地真切。
在尚且还能睁开眼的时候,赖文仪竭力让眼睛开了道小缝——是领队下水来救她了。放了心似的,她纵容意识的离开,彻底落入了黑暗。
再醒过来时她已躺在了游轮上,周围是对她表示关心的游客,以及不断地表示歉意的领队。
利澈岛全年都处在夏季中,滚刺的紫外线灼着赖文仪,但她却驱不散身体里瑟骨的寒冷。
擡起的手搭在胳膊上不断地抚摸,眼前一瞬一瞬闪过的是在海中时拖着她下坠的男人的脸。
生理性的反胃,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当场把头一歪,对着游轮的地面就呕起来,没从胃里出来的部分海水跟着胃里残留的食物一起出来。
连抱歉都无力说,旁观着这一切的游轮服务生赶过来收拾。
领队的脸惊得发白,他上前紧张地蹲在赖文仪面前道:“我认为你现在也许需要去医院诊治,非常抱歉,你的诊疗费用我会全额承担,希望你不要举报我。”
赖文仪一只手曲着胳膊撑在地板上,她的颅脑内仿佛也有海水在荡动,眩晕感几乎要再次把她的清醒吞噬。
她擡起一只手摆了摆,眼睛重新闭上——在海中看见的那个男人缠上了她,闭眼睁眼都摆脱不掉那张脸。
在重新把常服换上时,赖文仪把闻黛给的护身符从干式潜水服里拿出来,胸部的防水内袋将护身符保护得很好,并没有湿。
她背靠着衣柜的柜门,把护身符捧在手心里,低着头凝视良久。
几声苦笑出来,她紧紧握着护身符靠上自己的心口。不幸中的万幸,或许她需要跟她那位不信神佛却依旧时常捐赠香火,并且偶尔参加放生活动的老爹说一说。
有些存在能够存在如此久,必定有其道理。
赶回酒店她就即刻把衣服都收拾好,房提前退掉,她坐在酒店大厅给闻黛拨去电话。
“也就是这样,把房提前退掉,押金没有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人来人往,给你打电话,很无助。我做背包客不是穷游这一点被你讲到了,利澈岛是我旅游到的第27个国家的一个岛,我自认为经验够足,却没想到会发生常理之外的事件。”无力的声音低而轻,哑哑的。
赖文仪吸鼻子的声音在宁静下来的客厅里格外清楚,她垂着眼皮,两颗瞳仁还是黯淡无光的,找不出分毫初见的朝气。
蹙紧了眉担忧地注视着她,闻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後倏地站起身。
闻黛跑回卧室里找到自己半夜用来暖肚子的电热水袋,估摸着馀温尚可,她把电热水袋拿回客厅交到赖文仪手中,“暖一暖吧,身体寒气过重其实也容易被外邪入侵,而且你身上的寒气,我感觉着倒像是阴气重的表现……总之先暖一暖吧。後来你去了青旅还好吗?”
然而赖文仪的神情里骤然腾出了极其浓重的恐惧,她的手扣紧闻黛递来的电热水袋,即便两只手和前腹被温暖了,也阻止不了她双肩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