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探了探脖子,和赖文仪酷似的一双眼睛映着闻黛的容貌。
在她眼眸里的闻黛点动脑袋以後,赖母把前探的脖子直了回去,她握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赖文仪的手轻轻拍打,先睃一眼对着自己笑的女儿,再重新看向闻黛,“我女儿都跟我讲啦,幸好是你们在便利店偶遇,如果没有得到你给的护身符,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我这唯一的女儿呢。”
“噢对,我也算是老来女啦,不过不是独生女哦,上面有个大哥,蛮可惜的,他在外地工作嘛,就不想耽误到他的时间。”赖文仪解释道。
单独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的男人约摸五六十岁,不茍言笑的行态使得人多看他几眼都不禁发怵。
馀光瞅见自己丈夫又在摆这种脸,赖母不满地嗔怪道:“人家帮了文仪丶救了文仪,现在上门来拜访帮我们看风水,你能不能不要再顶着你这张木头脸啦?上一周,你自己不是也讲:‘嗳,这个护身符是有点作用哦。’”
“是谁上周差点也要加入追尾的行列的?是不是你自己讲的,当时差一点就要走那条会出事的路,结果突然看见了一个在哭的小孩子,因为先送了小孩子回家,就刚好错开了出事的路段。”
被揭穿了的赖源被迫破功,他不惬地眱了赖母好几眼,可惜对方是直接把他的老底给摊出来。
“你们是不知道哝,我爱人他性格就是这样的,表面上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就是口不对心的那种人。其实他心里是好感激你们的,上个周一直念叨着应该宴请你们才对,真到你们要上门的时候,他又说算了算了,背地里是准备了……”
面子挂不住的赖源粗声截断了赖母的未语之言:“你说那麽多干什麽,人家是上门来办事情的,又不是来跟你话家常的。莫讲咯莫讲咯。”
他别扭地动了动面部肌肉,冲着对过的闻黛与陈斯辙颔首道:“我名赖源,源泉的源。”
赖文仪把赖母的手臂抱在怀里,身子歪倒在美妇人身上,妇人擡起的手爱昵地在女儿身後拍打,睃过去的目光里嵌着宠溺。赖文仪捩目瞧着赖源脸腾出红的式样,擡起的手伸出根食指点着他,嘻嘻笑道:“爸还是这样诶,就是非要板着脸的那种人,明明心里超欢迎的。”
和乐的家庭氛围把二十一岁的闻黛强制性地要拉回十一年前,不,现在该说十二年前了;今年的下半年,她将要满二十二岁。
眼眶不受控地发酸,大拇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指节的肉里;闻黛把头低下,眼泪被下眼睑兜住。心里想,幸好没有掉。
呼吸被遏止。想念曾经,被烧掉了的曾经,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曾经。
如果爸妈没去世,她也会幸福,不会穷途末路。
一颗泪没被装住,啪嗒一下跌下去,先是左眼再是右眼。陈斯辙在她左边。敏觉似乎是从事这一行的人的天性,他由潜意使然地把眼瞳转过,入目的是她侧掐着的手,缩成拳头的手的侧面是死死掐着自己的拇指,指甲陷在里面,猜想下方是青紫色。
紧接着,她的拇指尾关节上挨上了坠下来的泪珠,清透的。
瞳孔骤然放大了刹那,陈斯辙擡了擡眼睫,他眸光复杂地看着身旁默自忍着泪还没忍住的人。不出所料,待在他胸腔里的心脏开啓了不受控的时间,扭在一起的疼痛卷来。
男人的身子朝前倾去,伸长的手臂目的是茶几上的抽纸筒,他一连抽了几张纸。白色的因重力而向下折的纸被递到了闻黛的眼前。
泪眼婆娑,模糊地睄着被长指捎着的白,闻黛听见他说:“你也挺厉害的,不知道自己手碰过些什麽东西就拿去擦眼睛,要是冒不出眼泪去替你把刺激物润出去,哼——你这双眼睛我看看还能不能保得住。”
错愕地把眼撩起,浸着泪水的眼睛转注着他。
闲聊到了一起的赖家人齐齐转移了注意力,赖母“哎呀”一声,匆遽地挪过身来,她的手搭在闻黛的肩膀上,凑近的脸撷来的气息很像是母亲身上特有的,“眼睛被弄到了呀?不要紧吧?眼睛是要好好爱护的哦,等下滴几滴眼药水吧?”
从肩膀僵硬到脊梁,闻黛垂了垂眼睑,声线略带上了鼻音:“谢谢阿姨,不用麻烦的,我擦一擦就好了,马上就帮你们看一看风水哦。”她抓着陈斯辙递来的纸巾揩拭着泪水,留在眼周的是一晕红。
宛如逃,她从沙发上起身,下巴扬动冲陈斯辙致意,顶着双水红的眼,用着没褪哑意的嗓音:“走啦,不要耽误时间。”
寂然地和她对视了少顷,陈斯辙缩回视线,他站起身别过头,对着赖家三人道:“还麻烦几位引引路,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和闻黛发现了会告诉你们。”
眼泪暂且退场,闻黛跟在赖母和赖源身後。先巡察的是一楼,走在前头作主要介绍的赖母娓娓而谈:“这栋房子的时间可久咯,要追溯到上个世纪了,我们搬来以後呀,翻修过。不过地下室倒是没管过,阁楼是用上了的。”
她停在通向地下室的门前,地下室的入口门的位置较为特别,利用了楼梯下方的空间。赖母擡起的手往门上敲了敲,折身面向闻黛和陈斯辙,介绍道:“我就觉得这个设计还蛮好的,我就不喜欢西方那有一种的,把地板揭开来向下走的,那样感觉好吓人的咧。这样的倒还可以,平时也没有人住在楼梯下面这个小房间里,储物间这麽点大又不够,这个设计正合适。只不过……”
“我们一家人住在这里这麽多年,这扇门还没开过。”赖母把手摊开,笑得无奈,“总觉得一打开就要打扫下面的卫生,而且早年家里没攒下什麽钱的时候,买房子就耗了一大笔,又要翻修,要是把地下室也修了,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钱。”
视线缓缓下移,闻黛注视着底部门缝处墨般的黑,她的手摩挲着。
转过眼掸向身边的陈斯辙,恰巧与他对上了目光,彼此在默然中从对方的眼神里确定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