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泽没有回头,目光胶着在最後一点跳跃的火星上,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
他转过身。
苏清如站在廊檐阴影下,她看着他,仿佛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审视下的一出戏。
高长泽低笑出声,他朝她走近一步,身上还带着炭火的焦糊味。“比起王妃冷眼旁观丶心如止水,本王这点逢场作戏,算得了什麽?”他微歪头,目光细细描摹她眉眼。
苏清如迎着他的目光,“殿下所求,非我所愿。我所求,亦非殿下所图。”
他一把扣住了苏清如欲要转身离开的手腕,“你究竟所求何物?!”
触手冰凉。纤细的手腕,隔着薄薄的衣料,冷得像一块寒玉。
“无可奉告。”苏清如眸子里终于掠过不悦和戒备,下意识就要抽回。
“别动。”高长泽非但不松,反而攥得更紧,拇指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她手腕内侧肌肤上重重摩挲了一下。
他拉近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目光沉沉锁住她终于有情绪波动的眼睛,“王妃的手……好凉啊。”
她猛地用力一抽,未再看高长泽一眼,决然转身,径直消失在垂花门後。
高长泽站在原地,擡起右手,无意识地拈了拈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他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又擡眼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翌日清晨,
管家恭敬地通传:“殿下,王妃,尚书大人到访。”
苏镇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一身深紫色锦袍衬出几分儒雅官威。
“下官见过翰王殿下,王妃。”苏镇拱手行礼,目光在高长泽和苏清如脸上扫过。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高长泽笑的亲切热络,“快快请坐。清如,给父亲上茶。”
苏清如依言起身,亲自执壶,为父亲斟了一杯热茶,“父亲请用茶。”
“好,好。”苏镇接过茶盏,却并未立刻饮用。他放下茶盏,叹息一声:“唉!昨日宫中的旨意……为父听闻後,真是一夜难眠!丹邾……那等苦寒不毛之地,风沙肆虐,民风彪悍,殿下金枝玉叶,清如她……她自小身子骨也不算顶顶强健,这……这可如何是好!”
高长泽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慢悠悠地吹着,“劳岳父大人挂心了。父皇旨意已下,为人臣子,为人子女,唯有领命前行。丹邾虽苦,也未必不是一番历练。”
“殿下心胸开阔,下官佩服!”苏镇立刻顺着话头,脸上忧色稍减,又压低声音,诚恳道:“不过殿下与王妃放心!老夫在朝中经营多年,总还有些故旧门生。西北军中也并非铁板一块,有几位将领,早年曾受过老夫些许恩惠……”
苏清如安静地听着,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她父亲的话,看似雪中送炭,实则更像是投石问路。苏镇在评估高长泽是否还有值得他苏家押注的价值,以及……他女儿在这位高长泽心中的分量。
高长泽放下茶盏,笑容更加灿烂,奉承着:“有岳父大人这句话,我和清如心里真是踏实多了!岳父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在朝中人脉深厚,是我的擎天保驾啊!”
苏镇捋了捋胡须,又转向苏清如,语气更加温和慈爱:“清如啊,此去路途遥远,你要好生照顾自己,更要照顾好殿下。若有什麽难处,或是在那边缺了什麽,定要及早写信告知为父,为父无论如何也会设法给你们送去。”
她清楚苏镇的盘算,并且,她有她的安排,未必需要他的照拂。
苏清如放下茶盏,擡起眼,直视苏镇:“父亲放心,殿下自有安排,女儿也会……顾全大局。”
苏镇干笑两声,连忙端起茶盏掩饰:“那就好,那就好。清如一向懂事,为父甚是欣慰。”
高长泽将这父女俩的对话尽收眼底,他忽然倾身,拿起苏清如面前那只茶盏,茶水已经有些温凉。
“王妃的茶凉了,本王给你换杯热的。”说着,高长泽竟将自己那杯滚烫的新茶,直接倒入了苏清如的杯中,滚烫的茶水溅起,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苏清如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苏镇端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
苏清如的手背被烫得一缩,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一小片红痕。
苏清如没有看自己被烫红的手背,只觉得他幼稚的行为有些好笑,她站起身,靠近高长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殿下此举何意?以为我会怕了?”
高长泽喉头发紧,一时失语。
苏清如转向一脸惊疑不定的苏镇,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父亲,时辰不早,您还要上值。女儿送您出去。”
“啊?哦……好,好。”苏镇被这气氛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应道,起身告辞。
苏清如送走苏镇,转身回屋时,高长泽还站在原地。
“方才岳父大人的茶,可是凉透了。”他声音漫不经心,“倒是王妃手背上的红痕,看着还热乎。”
苏清如未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到桌旁。馀光里,高长泽已缓步靠近,他忽然执起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擦过那片淡粉色的烫痕,动作意外轻柔。
“疼麽?”他垂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阴影,“本王方才失手,倒像是……给王妃盖了个印子。”
她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带着暖意,透过单薄的衣袖渗进来,她擡眼,语气淡漠,“殿下此举,是把我当成了牲口?”
高长泽低笑一声,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软肉,“说起来今日早朝,倒见着沈将军往肩甲里塞布条,满京城里谁还能让沈大将军挂了彩却连声儿都不吭?”
“牧民烙印为辨归属,”他倾身靠近,声音低沉,“王妃这伤,是本王亲手烫的。往後走到哪,都得带着这点疼,记着是谁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