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掌中馈
晨曦微露,透过熙和殿精致的窗棂,在铺着大红鸳鸯戏水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微熹自朦胧中醒来,身侧是男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她微微侧首,便见萧执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冷峻与威严,此刻的他眉目舒展,竟透出几分难得的安宁。她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挺拔的鼻梁丶微抿的薄唇,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与暖意。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欲惊扰他。然而刚一动,腰间便环上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重新揽回那温暖坚实的怀抱。
“时辰还早。”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林微熹脸颊微烫,轻声道:“今日需入宫谢恩,还要接受宗室命妇觐见,不能晚了规矩。”
萧执闻言,这才缓缓松开手臂,自己也坐起身。帐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动静,轻声询问後,鱼贯而入,伺候二人梳洗更衣。
林微熹今日换上了亲王妃的正装,虽不及大婚吉服隆重,却也雍容华贵,茜色蹙金双层广绫长裙,外罩绯罗绣金凤鸾纹霞帔,发髻绾成凌云髻,簪着象征亲王正妃身份的五凤朝阳挂珠钗,并几支点翠珠花,通身气度沉静而高贵。
萧执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他的王妃,无论何种装扮,总能自成风骨。
用过早膳,两人一同入宫。依照礼制,新婚次日,皇子王妃需入宫拜谢帝後。
养心殿内,皇帝与皇後已端坐等候。两人行三跪九叩大礼,感谢天恩。
皇帝面色和煦,看着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温言道:“既已成家,日後当时时以家国为重。执儿要勤于王事,微熹你也要恪尽妇道,襄助夫君,和睦宗亲。”
“儿臣谨遵父皇母後教诲。”二人齐声应道。
皇後亦含笑勉励了几句,目光在林微熹身上停留片刻,道:“靖王府中馈之事,日後便由王妃掌管。王府规制不同寻常,人员繁杂,你初初接手,若有不明之处,可多向宫中老人请教,或来问本宫。”
“臣妇谢母後关怀,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母後期望。”林微熹恭谨回话,态度不卑不亢。
帝後见他们礼仪周全,应对得体,心中更是满意。又闲话几句家常,赏赐了些物件,便让他们退下了。
从养心殿出来,两人又前往坤宁宫拜见太後。太後年事已高,精神却矍铄,拉着林微熹的手说了好些话,又赐下一柄玉如意,寓意“万事如意”。
回到靖王府,已近午时。府中长史丶典簿丶内侍官丶各司管事早已齐聚在王府正厅“承运殿”外廊下,等候拜见新任女主子。
林微熹端坐于殿内主位之侧,萧执则坐于主位,以示对她掌家的支持。王府属官丶管事们按品阶鱼贯而入,行跪拜大礼,口称:“参见王爷丶王妃娘娘!”
声音整齐划一,带着恭敬与些许对新主母的探究。
林微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衆人。这些人,有的是萧执开府时陛下所赐,有的是军中伤退老兵转任,有的是後来招募的能人,关系盘根错节,绝非易与之辈。她深知,要想真正掌控王府,光有王妃的名分远远不够。
“都起来吧。”萧执淡淡开口。
衆人谢恩起身,垂手侍立。
林微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蒙陛下丶皇後娘娘恩典,王爷信任,今日起,王府中馈诸事,由本妃暂理。诸位皆是府中老人,或身负要职,以往恪尽职守,辅佐王爷,劳苦功高。本妃初来乍到,日後还需诸位鼎力相助。”
她语气温和,先肯定了衆人的功劳,下方不少人神色稍缓。
“然,”她话锋微转,目光沉静,“无规矩不成方圆。王府乃天潢贵胄之所,一举一动关乎天家颜面。日後各项事务,皆需依制而行,账目清晰,用人惟贤。若有勤勉得力者,本妃与王爷绝不吝赏;若有玩忽职守丶阳奉阴违者,也休怪府规森严。”
她并未疾言厉色,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一些心中存了轻慢或别样心思的人心头一凛。这位新王妃,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好相与。
萧执适时补充道:“王妃之言,便是本王之意。尔等需谨记在心,用心当差。”
“谨遵王爷丶王妃娘娘谕令!”衆人齐声应道,这次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郑重。
接见完毕,林微熹并未立刻让他们散去,而是留下了王府长史丶掌管库房的典簿以及负责采买丶厨房丶车马等关键位置的几位管事,详细询问了近期的各项开支丶库存丶人员配置等情况。她问得细致,条理清晰,偶尔点出的问题皆切中要害,让几位原本还有些轻视她年轻丶出身商贾的管事,暗自收起了小心思,不敢怠慢。
萧执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未插言,眼中却满是激赏。她处理这些庶务,竟如此驾轻就熟,思路清晰,分寸得当,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午後,林微熹在王府总管事的陪同下,开始巡视王府各处。从库房丶账房到厨房丶马厩丶花园,她看得仔细,问得明白。遇到不解之处,便虚心请教老管事;发现不妥当地,便当场指出,要求整改。
行至王府後花园的一处水榭,她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对跟在身後的总管道:“此处景致虽好,然水榭栏杆有些老旧,需着人仔细检修,以防不慎。另外,我见园中花木虽繁,却稍显杂乱,可请熟谙园艺的花匠重新规划,做到四时有景,层次分明。”
总管道躬身应下,心中暗叹王妃观察入微。
巡视完毕,回到熙和殿,林微熹又召见了王府的内院侍女丶婆子,重新明确了各自的职责与规矩,恩威并施,一番整顿下来,熙和殿内外秩序井然,仆从们个个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晚膳时分,萧执回到熙和殿,见林微熹正坐于灯下,翻阅着王府的旧年账册,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却依旧专注。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按上她的太阳xue,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不必如此心急,府中事务繁杂,非一日之功。”
林微熹放松身体,靠进椅背,享受着他难得的体贴,轻声道:“既接了手,总要尽快熟悉起来。王府不比寻常人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有丝毫马虎。”她顿了顿,合上账册,擡眼看他,“今日粗略看来,王府账面虽无大问题,但几处田庄丶铺面的收益,近年似乎有所下滑,其中或有蹊跷。还有,库房中有些陈年旧物,登记不清,也需厘清。”
萧执在她身旁坐下,执起她的手:“这些事,你慢慢处理便是。若有那起子刁奴不服管教,或是有外间势力伸手,你只管告诉我。”
他的话语是坚实的後盾。林微熹心中一暖,反手握了握他的大手:“放心,我能应付。只是……今日入宫,太子妃那边,似乎格外热络了些。”
萧执眸光微闪:“东宫那边,自有我去应对。你如今是靖王妃,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无人敢轻易为难你。至于交际应酬,循序渐进即可,不必勉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林微熹询问一些王府旧例与宗亲关系,萧执耐心解答。烛光下,身影相依,谈论着家常庶务,却别有一种温馨默契在流淌。
初掌中馈,千头万绪。林微熹深知,这只是开始。靖王府如同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她需得耐心梳理,方能使其枝繁叶茂。而朝堂之上的风,从未停歇,只会因她身份的转变,吹拂得更加复杂微妙。但她无所畏惧,因为身侧,已有可与她并肩面对风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