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时光荏苒,转眼间,靖王府的嫡长子萧琰已到了开蒙的年纪,虚岁五岁的小小人儿,继承了其父萧执的挺拔身姿与母亲的清隽眉眼,灵动聪慧,已是宫中帝後心尖上的宝贝,更是其父母最大的慰藉与骄傲。
这日午後,春光明媚,照得熙和殿内暖意融融。林微熹正坐在窗下的绣架前,指点着已升任锦绣坊总管的鲁娘子新一批贡品绣样的配色。虽贵为超一品靖国夫人,执掌中馈,协理部分宫务,但她对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刺绣技艺,始终未曾放下,偶尔兴致来了,仍会亲自执针。
小小的萧琰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锦袍,像模像样地坐在一旁的小书案後,握着特制的小毛笔,对照着字帖,一笔一画地写着大字。他神情专注,小嘴微微抿起,那认真的小模样,看得侍立一旁的乳母和侍女们心都要化了。
写完一篇,萧琰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小手腕,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向母亲,奶声奶气地问道:“母妃,今日下学,太傅夸琰儿字有进益,说‘见字如见其父风骨’。父王的风骨,是什麽样子的?”
林微熹闻言,停下与鲁娘子的讨论,转头看向儿子,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她走到儿子身边,拿起他那篇虽稚嫩却已初具架子的字,仔细看了看,柔声道:“太傅夸得不错。你父王的风骨啊……”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庭院中那株历经风雨依旧苍劲的松柏,“便如这松柏,立于危崖,不惧风雪,刚直不阿,撑起一方天地。”
萧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日皇祖父考校几位王叔功课,问及边关贸易,三王叔答得天花乱坠,皇祖父却未置可否。下学後,六王叔悄悄说,三王叔所言华而不实,不及父王当年在枢密院议事时,一句‘民富则边安,商通则国强’来得透彻。母妃,为何皇祖父不直接说三王叔不对呢?”
林微熹心中微讶,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竟已能留意到这些朝堂言语间的微妙之处。她将儿子揽入怀中,耐心解释道:“皇祖父是君王,君王有时需要臣子们各抒己见,方能兼听则明。直接驳斥,并非上策。你父王当年所言,是历经实事丶洞察利弊後的真知灼见,故而能深入人心。琰儿要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言辞多麽动听,而在于是否脚踏实地,是否心怀家国。”
萧琰仰着小脸,认真思索着母亲的话,半晌,重重点头:“琰儿明白了!要像父王那样,做实事!”
这时,殿外传来请安声,是萧执下朝回府了。如今他已入主枢密院数年,威仪日重,但回到熙和殿,面对妻儿时,那身凛冽的气息总会不自觉地和缓下来。
“父王!”萧琰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鸟儿般扑了过去。
萧执弯腰,轻松地将儿子抱起,掂了掂,冷峻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又重了些。今日在宫学可还听话?”
“听话!太傅还夸琰儿了!”萧琰搂着父亲的脖子,迫不及待地分享,又将方才与母亲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小脸上满是求表扬的神情。
萧执听完,目光与林微熹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与笑意。他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赞许道:“能有所思,便是进步。不过,朝堂之事复杂,你如今首要的是打好根基,明事理,辨是非,不可急于求成。”
“儿臣谨遵父王教诲!”萧琰像个小大人似的拱手,逗得萧执眼底笑意更深。
一家三口用了些点心,萧琰便被乳母带去午憩。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执走到林微熹的绣架前,看着上面那幅已初见轮廓的《江山万里图》,针法繁复,气势磅礴,不由叹道:“你的技艺,愈发精进了。只是如今府中事务繁多,还要操心琰儿,不必如此劳神。”
林微熹拿起丝帕,替他拭去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不过是偶一为之,权当消遣。倒是王爷,近日似乎为北疆互市细则与几位老臣争论不休?”
萧执执起她的手,引她到窗边榻上坐下,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锐意:“些许分歧罢了。关乎边境长治久安,利益牵扯,总需反复斟酌。不过……”他看向她,目光深邃,“有夫人昔日‘民富则边安,商通则国强’之言在前,为夫心中自有定见。”
林微熹莞尔:“妾身不过是妇人之见,王爷取笑了。”
“绝非取笑。”萧执握紧她的手,语气郑重,“当年若无你于商海沉浮中历练出的眼光与魄力,暗中筹谋,鼎力相助,亦无我萧执今日。微熹,你始终是我的良师,亦是益友。”
窗外春光正好,梨花似雪,悄然飘落几瓣,落在窗棂上。夫妻二人执手相望,无需更多言语,多年的相知相守,早已将彼此融入骨血,情深意重,静水流深。
又过了两年,萧琰七岁,已正式入上书房读书,聪颖好学,举止有度,颇得帝心。而林微熹操持多年的“锦绣坊”,也迎来了新的转折。
这一日,林微熹在王府花厅接见了几位锦绣坊的核心管事与技艺顶尖的绣娘。如今的锦绣坊,早已不仅是当初那个赖以立足的绣坊,它整合了林家原有的商号,形成了涵盖丝绸生産丶染料制作丶刺绣创作丶成衣定制乃至海外贸易的庞大商业体系,更因其与皇室的紧密关联,隐隐成为引领大周时尚与工艺的风向标。
“夫人,江南织造局递来帖子,希望能与我们合作,共同承办明年万国来朝时的贡品与赏赐之物,言明愿以我们为主。”一位大掌柜恭敬地禀报。
另一位负责海外贸易的管事也道:“南洋几个岛国的王室,近日也派了使者,希望能大量订购我们的‘叠翠绣’精品,尤其是那种融合了他们本地风物特色的新样式,价格翻倍也愿意。”
林微熹端坐主位,气度沉静。她如今已很少亲自过问具体生意,但重大决策仍需她把关。她沉吟片刻,道:“与江南织造合作之事,可以答应。但需明确,花样设计丶核心技术需由我们主导,他们负责配合与部分量産。至于海外订单……”她看向那位管事,“可以接,但需严格控制数量,保持稀缺。另外,转告他们,若想长期合作,我们希望能派匠人前往交流,学习他们的独特染织技法,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