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慕容夫人梁氏的祭日在三日後。
张管家早早领着下人,将府里西跨院的祠堂打扫得一尘不染。那是慕容家供奉先祖与已故内眷的地方,慕容夫人的牌位便安放在东侧的紫檀供架上。
慕容夫人出身江南名门梁氏。
梁氏在前朝时是大氏族,出过一任皇後,两任宰相。
不过到了本朝,梁氏败落下去,已经无人在朝中任高官,最能拿得出手的是梁家的姻亲。
镇国将军慕容荻就娶了梁氏女,当朝礼部侍郎同样迎娶梁氏女为妻。
这一文一武,便是梁氏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慕容夫人的祭日,梁家派了人过来祭拜。
赵鸾儿去给慕容将军请安,看见主院里有一对陌生男女。
男的三十多岁,身量不高,矮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娇艳,雪肤红唇,梳着高高的发髻,戴了满头珠钗。
赵鸾儿轻声问立在廊下的张管家:“张伯,主院里来的是哪处的客人?”
张管家压低了声儿回话:“是江南梁家的表小姐,还有她的夫婿吴大人。他们为夫人祭日的事来的。
表小姐是夫人的侄女,她的父亲是梁家家主。”
赵鸾儿想着,这一对儿,男的明显年纪大上不少,而且外貌上很不般配,没想到两人是夫妻。
正思忖着,屋里传来慕容荻的声音:“是鸾儿来了?进来吧。”
赵鸾儿应声而入,刚迈过门槛,就见那位美艳的女子已经堆着笑迎上来,热情道:“这位便是表弟的新媳妇吧?可真是个标致的人儿。你应该没见过我,我是隽哥儿的表姐。”
赵鸾儿刚要屈膝行礼,手腕就被那女子一把攥住。
她捏得不算紧,却透着股不容推拒的强势,眼尾的红妆随着笑影颤了颤。
“你以後可以跟隽哥儿一起唤我一声表姐,瞧着你这模样,倒比京里娇养的小姐显得有福气,隽哥儿眼光倒是变得不错了。”
话里带着三分打量七分掂量,目光扫过赵鸾儿发髻上素净的银簪,又落回自己腕上沉甸甸的赤金嵌宝镯,指尖摩挲着镯子上的莲花纹。
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无意般道:“前些年,我住在府里陪姑母,那时候隽哥儿还是个少年郎,散学回来总爱往姑母院里跑,手里攥着先生夸了的字,第一桩事就是给姑母瞧,顺带……也给我瞧。”
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声,攥着赵鸾儿的手松了松,却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亲昵得有些刻意。
“我还记得有回他得了块上好的苏绣帕子,青竹纹的,跟我说‘表姐总爱绣这些,这个比你绣的匀净些’,硬是塞给了我。
後来姑母还打趣他,说他倒像个疼姐姐的弟弟,不像别家公子似的,眼里只盯着外头的花花草草。”
赵鸾儿听着她的话,在场的两个男人听不出来,可她听明白了这个表小姐在炫耀自己与慕容隽关系亲厚。
她视线扫向表小姐的丈夫,那位吴大人,见对方一个劲觍着脸在讨好慕容将军,连斟茶倒水的活都干了。
吴大人矮胖,跟慕容隽的丰神俊朗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作为颜控的赵鸾儿表示理解,难怪表小姐对慕容隽恋恋不忘。
她反过来握紧表小姐的手,欣喜道:“夫君是这麽有趣的人啊!表姐,你得多跟我讲讲他的事,我与夫君没有一块长大,他小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夫妻之间,彼此要多了解,感情才能更融洽。”
表小姐梁玉珊脸上笑容僵住。
她没料到赵鸾儿会接这麽一句,指尖不自觉用力,那赤金嵌宝镯在赵鸾儿腕边蹭过,凉得有些硌人。
她勉强笑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们是新婚,该多聊聊这些才是。”话里的热络淡了大半,方才那股子亲昵的架势也收起来。
赵鸾儿只当没察觉,反而往前凑了凑,眼尾弯着笑:“可不是嘛。夫君总说我性子直,不像表姐这样温婉,还说小时候表姐总教他认江南的花草,他到现在都记着呢。”
她这话半真半假,慕容隽确实提过江南风物,他跟母亲去过江南。
但慕容隽从没提过梁玉珊,可落在旁人耳里,倒像是小夫妻私下里常聊起这位表姐,反倒显得梁玉珊方才那番话,像是刻意在旁人面前表亲近。
梁玉珊的丈夫吴抚才望过来,对着梁玉珊眨了眨眼,梁玉珊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心底越发烦躁。
吴抚才这个没用的,净想着巴结将军府,来之前,还叮嘱她好好与慕容隽的夫人结交,她才看不上这个低贱的商户女。
赵鸾儿瞧着梁玉珊脸上烦躁的神情,突然发出一声感慨,“表姐与表姐夫感情真好。”
梁玉珊不明所以。
“我跟表姐才说了会话,表姐夫就频频看过来,看样子是很不放心表姐。这才分开一会儿,表姐夫就舍不得你,你们感情好的当真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