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序迟疑片刻,走上前,盯着架子上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小块,这是新的下毒方式吗?
“这是什麽?”
“知了啊。”空空看了看自己,“你还没恢复吗?知了都认不出来。”
他当然看不出这一团烧焦的东西是知了,他只见过活的,还是在树上,沈怀序难得一噎,“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烧知了干什麽?”
“这叫烤,我和姐姐上山时逮到的,可难得了,”她转着架子上的木棍,“这不是想着还有个受伤的你,我专门留着没吃,这东西可补身子了。”
沈怀序:“。。。。。。。”
架子下的小火堆劈里啪啦,仿佛不是树枝在响,而是他淡定的面容在一丝丝裂开,这是什麽新的折磨人的手段?
“你要不要尝尝?”她举起那一串知了,递到自己面前。
沈怀序下意识後退,“不用。。。。。。”
她撇了撇嘴,“真是有福不知道享。”
沈怀序惊道:“这是福?”
“是啊,这可是我们这难得一见的好吃的,”空空仔细闻了闻,一脸享受,“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沈怀序没懂,这是想卖惨?可他向来不是心善之人。
但这女子确实引起他的兴趣,他环顾四周,搬了块石头在她旁边坐下,“有饭吗?”
“有啊,”她笑嘻嘻地,指着一处地方给他看,“喏,都是?”
是什麽?沈怀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片辽阔,连棵树都难见到。
“都是麦田啊,”空空貌似好心给他解释道,“现在看不到没关系,等以後小麦长起来,可不就是饭麽?”
沈怀序不语,只定定看着她,看得久了,她终于有些不自然,“看我干什麽,我又没说错。”
“哎呀,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这的人,我们这哪有穿你这样衣服的,就是逗逗你罢了,”她疯狂眨着眼,“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不过得等我爹睡了才能拿出来晾,在那呢,等干了,你伤好了,想走就快走吧,我们这什麽都没有,你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沈怀序当然看到了不远处晾晒的衣服,但他依旧很奇怪,“为什麽这麽好心?”
“这算好心吗?”空空转着眼珠,忽然笑了下,“或许吧,我也有私心啊,都说善有善报,我多做点好事,说不定以後我们这能长出粮食了呢。”
这麽简单?沈怀序不信,可同时,他也有点迷茫,这个女子,和他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你真不吃?”
“。。。。。。不吃。”
“那我吃了啊。”
“嗯。”
在那里的几晚安宁,在往後无数个日夜中,总会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虽然总是晚上他们才能坐在一起,虽然什麽都没有,只有一个碎碎念不止的女子,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和天上数不清的星星。
他没能待太久,他的侍卫很快找到他,他得走了。
可是临走之前,他忽然不知道要不要和她说,如何说,要给她金银吗,可他们这里连个商贩都没有,用都无处用。
沈怀序莫名生出无力感,侍卫在旁提醒,“殿下,该走了。”
是啊,他该走了,该回到他应该待的地方,沈怀序幡然醒悟,他果然是中毒不浅,他竟然会留念一个几乎荒废的村庄,生出不想离开的念头。
于是他转身离开,什麽也没有留下,这里只是个失败的陷阱罢了,他不停地想着,一个陷阱罢了。
可是他没想到,如此荒唐的陷阱,会有人再次使用。
那时贴身侍卫早已在回京後被母妃暗中赐死,“他无法保护你,我的孩子,这是他的失职。”
柔淑妃笑着从侍卫身上踏过,一字一句犹如利剑,“孩子,犯过错的人,不能留,只有我们是最亲的,血脉相连。”
他无法反抗,他没有选择,莫名的,他想起月夜下侃侃而谈的女子,他想再回到那一夜,是虚假的也好。
可他不知怎地,在一个凛冽的清晨,他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空空的样子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在自己的记忆中愈发模糊。
他不能忘,他怎麽能忘,于是他疯狂的寻找着和她相似的人,可她们都不是,她们只有貌似的一张脸,但她们会怕他,会怕知了,更遑论烤知了给他。
于是一个同样能看到星星的夜晚,又有人送了个女子给他,这段时间以来,他贪色的消息广为流传,有人是为讨好,有人是为行刺,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刺客。
他脸上挂着微笑,麻木地掀开她的盖头,手腕陡然一僵,好像,真的好像。
真是费尽心机啊,他想。
“你叫什麽名字?”
她擡起怯生生的脸,尽管怕他,但仍是亮亮地看着他,“奴。。。。。。奴叫晚梨。。。。。。”
沈怀序勾起她的下巴,“梨儿。。。。。。很好。”六七分像,已是难得。
她或许是哪户人家丢失的女儿,或许是想杀他的人派来的卧底,但没关系,她不怕知了,她喜欢麦子,她爱看星星,她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更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