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众人唏嘘,这自是不敢的。
没人说话,裴暮云继续道:“我与慎之都是爷爷的孙子,送灵之事除我之外便只能是他,还有一事,也是各位叔叔婶婶最在意的,裴家的家产爷爷在世时已然全部给了慎之,你们若是有异议,可以去同爷爷说。”
裴寂竹抬眼,眸光闪烁,他扯了扯裴暮云的衣袖,“兄长所言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
短暂的安静过后灵堂又吵闹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爷子这是把裴家的掌家权给了出去。
“凭什么?他说到底也是个妖,我们能容忍他活着就不错了,老爷子怎能如此糊涂!”
“不是我说,当年就该把他杀了一了百了的,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裴家的掌家人是个半妖叫我们如何抬得起头?”
“就是啊!这等大事竟不跟我们商量,自己就做了主,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在一阵吵闹声中,二爷爷拄着拐杖,用力杵了杵地面,几声闷响后声音就消失了,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颤巍巍地走到前面来,说道:“兄长如此做自有道理,此事不必再议论。”
“父亲!”
“住嘴!咳咳……由他送灵便由他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看了眼站在原地不甘心的儿子。
灵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裴暮云跪在裴寂竹身边,说道:“别在意他们说的。”
裴寂竹只是不停的将手中的黄纸扔进火盆。
“你又这样。”裴暮云点了点他的耳朵,裴寂竹转头看他,没有说话。
裴暮云见他这样打趣说道:“可别哭了。”
裴寂竹摇摇头,“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其实他们说的对,我的身份并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又在说胡话了,他们就是奔着主家产业来的,你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裴寂竹说:“我在琉璃塔已经见过娘了,她把内丹给了我,叫我不要给你和爷爷添麻烦,他们觊觎已久,肯定是不会放弃抓着我来找兄长麻烦的,娘让我回有苏去。”
裴暮云叹了口气,伸手摸上了他的脑袋,“你对我,对于爷爷来说从来都不是麻烦,别人弃你如杂草,可总会有人惜你如珍宝,你看重自己,别人才会看重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身份并不能成为你的阻碍,也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裴寂竹嘴唇翕动,却也说不出话,脸上的笑容尽收,小时候他本不爱笑,但是兄长想让他多交朋友,就让他多笑笑,这样看起来会比较好相处,可那些人在听到他是妖后纷纷远离他,甚至还往他身上扔泥巴,那时候年纪小,小孩儿下手不知轻重,他怕兄长担心,受伤了回家也不说,为了不让兄长担心,他每日吃过午饭后就说出去玩,可他能去哪里玩呢?不过是窝在巷子里待一下午罢了。
他有些愣愣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你看泠姑娘,可曾因为你是妖而对你恶语相向?”
没有。
“人和人是不同的,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而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另一个人,这是不公平的,当初我让你跟泠姑娘交好,你可曾听了?”
“兄长,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的,是你不敢,你害怕她跟那些人一样,你内心里还是觉得她对你身份的不介意是装出来的,对吗?”
裴寂竹沉默。
裴暮云摸了摸他涨红的眼睛,冰凉的触感让裴寂竹的眼睫颤了颤,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裳,他听见兄长说:“她不会,相信我,好吗?”
裴寂竹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灵堂外,一道黑色的影子躬身前进,初秋的月光照着他瘦削的身体,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比他略高的男子,“三爷,咱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男子口中的‘三爷‘正是裴二老爷的儿子裴霄,方才在灵堂里被裴暮云几句话噎了一肚子火,现在正是报复的好时候,他手里拿着一个黑檀木的盒子。
“多话!”他皱着眉斥了一声奴仆,垫着脚走到了灵堂门口,里面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他深呼吸一口气,靠着墙坐下来,双手捧着盒子闭着眼睛拜了拜,“祖宗有灵,保佑我弄死这个妖崽子。”
说完便打开了盒子,一缕黑色的气息盘旋在里面,随着盖子被打开,快速地飞到了灵堂里面,亲眼看见没入了裴寂竹的后背才离开。
天色将明的时候灵堂那里传来了一道汹涌的妖魔气息,檐下鸟雀惊飞,惹得在院子里打瞌睡的一众人瞬间惊醒,纷纷往灵堂跑去。
灵堂内,裴寂竹手握春生,一剑刺穿了裴暮云的胸膛,鲜红刺眼的血刺激着他的双眼,粘稠的鲜血滴落在地上,他双手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裴暮云握住他的手,忍着口腔里的铁锈味,声音依旧平稳,“别怕……不怪你……”
裴寂竹双唇颤抖,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出不来,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地流。
“趁他们没来,你快走!”裴暮云一记掌风打在没入胸腔的剑上,将剑震了出去。
裴寂竹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了眼手中的剑,然后惊恐地扔了出去,在裴暮云倒地之前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了他。
“兄长……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能控制住了……”
十二年前的场景再次上演。
为什么他就是控制不住体内的妖魔气?
裴暮云望着他笑了,打断他,“不怪你,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