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吟诵这首诗时,周章瞧着窗外,眼睛虚虚看着远处,眉头微微蹙着。等说完之後,转头瞧向他,看过来的目光,和那天薛容与看他时有七分相似。
那时周章心里竟是怀着怎样的期许,看着十七岁懵懵懂懂的他呢?可那时候他只是觉着周章吟诗时的声音真是好听,之後回复了他什麽,现在已不记得了。
直到前些天,从薛容与口中又听到这句“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他才忽然想起,在他与周章的那些爱爱恨恨之间,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想起这一件事,便想起了之前所有,那些期待的丶失望的丶痛恨的眼神,忽然朝他齐涌过来,让他当着薛容与的面失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只剩下一地交叠的脚印,年少时的事已离他那样远了。
最失落丶最恼恨时,他以为自己与周章从没有挨近过,但不是这样。原来在迥隔天涯之远以前,他们两个曾经只相隔咫尺。而被他自己亲手推开的,哪里只是一段慕少艾的荒唐?
可他要到今日才明白,从十四年前的他的手指缝间飞走的,究竟是什麽。
现在他再见到周章,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悲所恨,就想对他尽数倾吐而出。
可是进到车里,听见周章单独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见到他脸上那副带着讽意的神情,他不由一怔,忽然什麽也不想说了。
他没解释现在自己这幅模样是什麽原因,翟广丶薛容与的事也闭口不谈,转头问陆宁远:“靖方,你怎麽会在建康?”
陆宁远低头答:“我来交接军队。”
刘钦愣愣,“什麽意思?”
“我被削职为民,回京把官印丶文书交回兵部。”陆宁远回答得干脆,却仍是头也不擡,只看着车底。
刘钦愈发吃惊,正要细问,转念一想,却忽然明白过来。
自己南下这一路,官面上是陆宁远负责护送,自己遇袭失踪,朝廷追责下来,解定方已经派了护卫,自然无责,邹元瀚有刘缵保,肯定也安然无恙,这事除了落在陆宁远身上,哪还有第二个人?
想通这点,再瞧陆宁远,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
陆宁远好容易从千总升成副守备,官印还没焐热乎,就因为自己而吃了挂落,被一撸到底,也太惨了些。
见他说话间始终低着脑袋,只拿一个额头对着自己,刘钦不禁暗想: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他少有在陆宁远身上看出情绪的时候,加上本可以卖了翟广,提前一阵与陆宁远会合,因着一些考虑,却没这麽做,愧疚之意便更深一分,他却一时按下,反而道:“两个月不见,靖方同我生分了,说话时都不看我。”
陆宁远忙擡头向他看过来,可是只匆匆看他一眼,马上又放低了视线,看向别处,浑身紧绷起来。
刘钦心想,以他对陆宁远的了解,他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但仍是道:“我自己运气太差,反而累你丢官,实在不好意思。你的副守备是实打实的军功挣出来的,不能因为这麽一个意外就一笔勾销。你放心,明日我进宫面见父皇时,一定陈述此事,他老人家定会体谅。”
他做下了给陆宁远官复原职的保证,但陆宁远听闻之後,只是应了声“是”,两眼仍是垂着。反而是周章听从刘钦口中竟吐出这样的话,颇为意外地向他瞧去一眼。
刘钦见不奏效,又道:“今日才交接,那这两个月,你都住在京城里麽?”
他这话乃是明知故问,只是要引陆宁远开口。果然,陆宁远摇摇头道:“我也是刚刚回京,前些天一直在奉命在各地寻找殿下……这些天殿下都去哪里了,受什麽伤了没有?”
“只有遭袭那天受的伤,已经养好了。”刘钦道:“这两个月我是落在了翟广手里头。”
果然,他此话一出,非但周章目露讶色,陆宁远也猛然擡头向他看来。
刘钦紧紧攫住他的视线,让他再没法低下头去,在他脸上看了一阵,却没接着说下去,忽然道:“憔悴了些,这两月很辛苦吧。”
陆宁远喉结一滚,过一阵答:“殿下没事就好。”
刘钦心中一热,忽然明白自己刚才猜得实在没有道理,陆宁远岂会为这个生气?想要再说些什麽,周章却从旁道:“到了,下车吧。”话音未落,已擡脚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後来岑鸾同学改姓成了今山,由于没有这个字,那就姓岔吧!
-麻雀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自己和周章的错过,就是在这里了……其实这里对周章也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不过要後面才能揭示啦!
-麻雀说的十四年,是从上辈子他和周认识开始算起,一直到他死为止,再加上这辈子他重生之後的两年
-麻雀啊麻雀,你看,评论区的读者萌都在关心你飞得高不高(还有你有没有卖屁屁),只有小陆关注你的小翅膀子有没有被扎破,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