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京诺第一个跳起来冲下车,迫不及待地跑到售票窗口,递上身份证,语气轻快:“你好,六张票。”
窗口里的售票员动作有些迟缓,手指粗糙,穿着不合身的制服。
他接过身份证,反复看了几眼,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方京诺的脸,眼神从疑惑变为震惊,用一种浓重的乡音脱口而出:
“你是……方京诺?”
方京诺还以为遇到了粉丝,华丽的摘下墨镜,习惯性地扬起明星式的微笑,甚至拿出了签名笔:“没错,正是本人。要签名吗?签哪里?”
但他嘴角的弧度在看清楚对方样貌的瞬间,骤然冻结。
血色唰地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一瞬间,他连指尖都在发抖,下意识地想挡住身后的同伴。
但已经晚了。
秋雨她们已经跟了上来,好奇地问:“京诺哥,怎么了?还没买好吗?这位是……?”
穿着售票员衣服的男人,目光扫过方京诺身后那群光鲜亮丽的人,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方京诺耳边:
“你们好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我是方京诺一个村儿的发小,我叫方兴浪。”
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以前,他都叫我——”
“二狗。”
抱抱
方兴浪确实没有要为难方京诺的意思。
小时候在村里,他是家人捧在手心的“耀祖”,可一走出那个小村庄,他就只是万千卑躬屈膝的打工仔中的一个,脊梁早已被生活压弯。
他没什么大本事,书读得也不好,在镇上勉强念完初中就辍了学,从此四处漂泊,什么零工都干过,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才勉强糊口。
早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哪里还有闲心看电视追星,以至于根本不知道方京诺如今已是光芒万丈的大明星。
方京诺和小时候模样没大变,但通身的气派却截然不同——矜贵、明亮,一看就是活在云端的人。
所以方兴浪一开始根本没敢认,直到反复确认身份证上的名字,才敢开口。
他此刻只当方京诺是和朋友出来玩,看着眼前这群衣着光鲜、气质出众的男男女女,他下意识攥紧了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制服,黝黑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易察觉的窘迫的热意。
“没、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他不自在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声音干涩,“宽叔……他最近咋样?身体还好吗?那些债……还完了没?”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陈年旧事,语气带上了一丝含糊的歉意:“咳,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宽叔借了全村的钱跑没影,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气,没处撒,就……就找到了你头上。让你下跪那事儿……是俺不对。”
那个时候,方京诺的父亲方宽松以创业为名,借遍了全村的钱,却迟迟不还,最后干脆一走了之,躲进了城里。
被留下的少年方京诺,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被愤怒的村民团团围住,逼问他还钱,他一个半大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苍白着脸,咬着唇,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和怒火。
而方兴浪,那时最爱看的就是方京诺这副明明害怕却还要强撑着扬起下巴的示弱模样。
让这个漂亮的少年低下头,他能获得某种扭曲的满足感。
所以,他当时从人群里窜出来,指着方京诺的鼻子尖声叫道:“那你给我们每个人磕个响头,求求我们。”
…
方京诺死死地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曾经是他童年噩梦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眼神浑浊、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普通打工仔。
可就算对方变得如此平庸,眼高于顶的方京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听着对方说一句年少不懂事,仿佛那些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甚至不记得他曾用石头砸破过他的额头,不记得他曾伙同其他人孤立他,故意在屋里放哆啦a梦却只让他站在冰冷的窗外看,不记得在大冬天将冰冷的雪块狠狠塞进他的后颈……
那些对方兴浪来说或许只是微不足道、早已遗忘的“小事”,却是方京诺记忆里无法磨灭的冰针,一根根扎在他心上,过了这么多年,依然隐隐作痛。
甚至不配被包含在这一句轻飘飘的道歉里。
方京诺脸色惨白的如纸片,他最不堪的过往,最想要掩埋的一切,就这样被对方当做随口的谈资,完全的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人在极度绝望和羞耻的时刻,往往是失语的。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的气音,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他想冲上去捂住方兴浪的嘴,甚至想和他同归于尽,可实际上,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僵硬,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摇摇欲坠。
“听说他后面把你卖给了隔壁村当媳妇,我和四柱子、石头,还翻墙准备去救你的,但到的时候,你已经跑了。”
方兴浪混得不咋地,和他看不懂脸色大概率有很大的关系,但嘴皮子利索,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即使顾瑾承以最快的速度关掉了直播,一把将几乎崩溃的方京诺紧紧拥进怀里,试图用身体挡住所有窥探的视线,但方兴浪说的话在网上迅速流窜,掀起风浪。
网络上,这个堪称史诗级的惊天大瓜瞬间引爆了所有社交平台。
除了“方京诺豪门人设彻底崩塌”被群嘲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