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地面撞得她尾椎生疼,可她比荒星雪地里啃树皮时更清醒。
喉间涌着预先含好的皂角粉,舌尖抵着藏在齿缝的白矾,两指悄悄掐住腕间麻筋。
当白沫从嘴角溢出时,她瞥见苏怜月的绣鞋尖在眼前晃了晃,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雀儿。
"三妹妹!"苏怜月的尖叫刺破厅中死寂,可那声音里的慌乱太假,像荒星黑市上用破铜烂铁敲出的响器。
她蹲下来要扶苏晚竹,指甲却擦过对方后颈——那里有道两寸长的旧疤,是被辐射兽抓的,苏晚竹记得清清楚楚。
"快传大夫!"周氏扑过来,手按在苏晚竹人中上,指腹的蔻丹染得她面皮红,"怜月,快把三妹妹扶到软榻上!"
"不"苏晚竹突然抓住苏怜月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腕骨,"酒那杯酒"她翻白的眼珠缓缓转回来,直勾勾盯着苏怜月,"好熟悉的味道像荒星黑市上,那些要陷害流民的人用的"
苏怜月的手腕在她掌心抖。
五年前她被押上流放船时,这个姐姐也是这样抓着她的,只不过那时指甲里嵌着凤仙花汁,香得腻。
"三姑娘这是说什么胡话?"周氏的声音颤,可指尖还在苏晚竹人中上按得生疼,"怜月给你斟的是苏府二十年的女儿红,怎会有毒?"
苏晚竹突然剧烈抽搐,双腿在地上蹬出刺耳的声响。
她看见四夫人的丫鬟缩在柱子后抖,二夫人的扇子掉在地上,苏老太爷扶着椅背直喘气,喉间的痰声比方才更重了。
"毒毒了"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瓶口沾着暗褐色药渍,"这是在荒星找老医头配的解毒剂"瓶子"当啷"掉在地上,苏怜月的绣鞋尖正好踩住瓶颈,"求求姐姐"
苏怜月的脚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去。
周氏慌忙捡起瓶子,拔开塞子闻了闻,脸色瞬间煞白——那是苦楝子混着曼陀罗的气味,分明是解毒药。
"快给我"苏晚竹的手抓住周氏的裙角,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染在月白缎面上,"晚竹不想死不想像母亲那样"
周氏的手猛地一抖。
苏晚竹记得,五年前母亲咽气时,周氏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三妹妹别怕,我会照顾好你",转头就把她塞进了去荒星的流放船。
解毒剂顺着喉咙灌下去,苏晚竹的抽搐渐渐止住。
她倚在吴伯怀里,望着苏怜月煞白的脸笑了:"这毒叫影蛛液,是荒星黑市的笑面罗刹专门用来陷害无辜的。
中了毒的人会抽搐吐沫,像了疯的辐射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怜月裙摆上的酒渍,"可要是没喝下去呢?"
厅中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怜月突然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茶案。
青瓷茶盏碎在地上,混着她裙角的酒渍,那片青黑的痕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你你血口喷人!"她抓起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摔,琥珀色的酒液溅在苏晚竹鞋尖,"这是苏府的女儿红,哪里来的毒?"
苏晚竹从袖中摸出片薄如蝉翼的银叶,轻轻蘸了蘸地上的酒液。
银叶瞬间泛起青灰,像被泼了层脏水:"影蛛液遇银变色,姐姐不妨看看。"
苏怜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氏冲过来要抢银叶,却被苏晚竹避开。
她看见周氏鬓边的珍珠簪子在抖,那是母亲当年送的生辰礼,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怜月,你"苏老太爷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你自幼读《女诫》,怎会行此恶事?"
"祖父!"苏怜月突然跪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是周氏姨娘说不,是三妹妹她"她抬头时目光慌乱,"我、我只是想敬她杯酒,哪里知道会这样?"
周氏的脸白得像张纸。
她扶着椅背的手在抖,金护甲刮得木头响:"怜月,你莫要急"
"周氏姨娘?"苏晚竹突然笑出声,"妹妹方才还叫母亲,现在怎么改了称呼?"她摸出块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五年前母亲病重,姨娘说三妹妹去荒星避避灾,等你回来,母亲的病就好了。
可我回来时,母亲的灵位都被搬到柴房了"
苏老太爷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他盯着周氏鬓边的珍珠簪,又看看苏晚竹帕子上的针脚——那是三夫人手把手教苏晚竹绣的,他记得清楚。
"去请大夫。"苏老太爷的声音像块破锣,"再去报官。"
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丫鬟掀开门帘,声音颤:"老爷,锦衣卫锦衣卫的人来了,说是奉了圣命,查查今日的投毒案。"
苏晚竹倚在吴伯怀里,望着门槛外那道玄色身影。
月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绣春刀上,泛着冷冽的光。
她看见他袖中露出半块糖纸,是荔枝味的——和荒星黑市上卖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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