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绿灯亮了,贺开驶过路口,把车停在路边。
“等会儿再说。”他对电话那头的经理说,挂断了电话。
贺开推开车门,陆什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脸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麽了?别急,慢慢说。”
贺开拿出纸巾递过去,耐心地等陆什喘匀气。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碎光,他却一点也不急躁了,他把这些年来被磨得所剩无几的耐心尽数给了陆什。
“我……”陆什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我就是想说,你工作别太累,注意身体。”
贺开愣了愣,他还以为陆什追上来是为了说什麽要紧的话,怎麽只是这样一句无足轻重的嘱咐。
陆什说完後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贺开回过神来,伸手按了按陆什的肩胛骨,微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学习也别太累,身体健康最重要。对了,要是遇到什麽解决不了的事情,跟哥哥说,我来帮你解决。”
陆什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後道:“你如果工作上丶生活上有什麽不顺心的事情,可以打电话讲给我听……就像小时候一样。”
贺开微笑着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高中功课繁重,他当然不会用他的烦心事来打扰陆什。
自初中以来,陆什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亲近贴心的话,贺开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了,我知道。”
他又看了看街上,道:“这里不能多停,我送你回学校。”
陆什道:“我走回去就行,你工作急的话就先走吧。”
“没有什麽急的。”
说来也奇怪,刚才火烧眉毛的事情,现在他一点也不着急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堵了,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陆什下车後绕到驾驶座这边,弯下腰道:“哥,你路上小心。”
“好,快进去吧。”
可是他一回去便开始忙碌,几个大项目结束,高一的上学期也结束了。过年时又去外地出差,忙完後陆什又开学了。
等贺开终于有空去学校看望陆什,已经是高三。
初秋的风里,贺开看着眼前高挑英俊的少年,几乎都不认识了。
在疏于见面的这近三年里,陆什的个子蹭蹭往上窜,几乎和他一样高了。神情是冷的,指尖转动着篮球,礼貌地冲他点头:“贺先生。”
贺开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他错过了男孩的成长。他在应酬场上谈笑自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此时,他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陆什把篮球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突兀地问:“您结婚了吗?”
“……什麽?”贺开愣了一下,“没有。”
一阵秋风吹过,头顶的枯叶簌簌飘落,一片叶子落在陆什的肩头,贺开伸手为他摘下。
这个动作下,贺开找回了一些过去相处的记忆,笑了笑道:“你中午有事吗?和我吃顿饭吧,聊聊你的学习和生活。”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陆什不太说话,贺开也莫名地有些拘谨,中途他的手机响了三次,都是秘书打来请示工作上的事情。
第三次挂断电话後,对面的陆什说:“您工作忙的话,不用来看我的。”
初中的时候,陆什也说过这句话。那时候陆什才十岁出头,不会掩藏情绪,话音里全是委屈和赌气。
可现在,对上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眸,贺开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贺开把手机静了音放回兜里:“抱歉,是我不对。”
他给陆什夹了一筷子菜,注意到对方的右耳上的耳钉,便问:“你打耳洞了?”
“嗯。”
“打的时候疼吗?”
“不疼。”
他又看见了陆什手腕内侧的玫瑰纹身,在夹菜的动作下,小小的黑色玫瑰随着手腕的青筋起伏。
他又问:“疼吗?”
陆什道:“不疼。”
“学生可以纹身吗?”刚说完他就感到後悔,这话太像在责问,而他只是想多找话题。
“不能。”
桌上沉默了下来。
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可直到今天,陆什再也没有叫过一次“哥”。
最後一次叫“哥”时,陆什刚上高一,现在陆什上大学二年级,五年过去了。
一千六百多天。
陆什小的时候,最爱一声又一声地喊哥哥,他被喊得耳朵嗡嗡。可是这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再没有听见过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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